男人的自尊心,就在这种时候受了挫。
可章一听了他的话,却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嘲讽表情,而是很自然地点头道:“我知道,我在这里,是想向您打听贺医生现在住在哪里。你们关系这么好,你一定送过他。”
“你问这干什么?”陈渭阳脸色暗沉,觉得眼前的男人很是欠打。
灿烂的露齿笑从不分场合,没心没肺自来熟,简直和那个姓纪的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章一继续理所当然:“Boss已经在回国的路上了,我得马上告知他,他才好找人。”
看上去就像笃定陈渭阳会告诉他一样,谁给他的自信!
“我不知道。”陈渭阳冷声,摔门进屋。
知道也不会告诉他,想让纪沉鱼找到贺言舒,没门!
又一天,陈渭阳在外面应酬到很晚,把车停到车库,上楼梯的时候感觉踩着个什么东西。
他眯着眼,开了手机的照明灯打了光,才发现有个人躺在他家门口的楼梯上。
“大半夜的,你装神弄鬼干什么?”陈渭阳试图把章一从地上拽起来,那人却一滩泥一样沉得要死,死活不动弹。
“陈先生,我Boss已经找了三天了,你快告诉我吧。呜呜呜,我要是还问不到,他嫌我没用,就会开除我的。”章一抱着他的腿不撒手。
“你被开除,关我什么事啊!”陈渭阳用力地甩着腿,想把黏在腿上的那块巨型膏药甩掉,却徒劳无功。
“不行!我不能被开除!被开了我就没有经济来源了,到那时候,我,我只有赖着你,赖你到死!”章一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呜呜呜都怪你!你必须把贺医生的下落告诉我!”
“你要待就待,我才不管你。想要我告诉你贺言舒在哪儿,做梦!”陈渭阳气急败坏地踹了那个哭得脏兮兮的人一脚,像躲脏东西一样赶紧开门进屋。
这都什么神经病啊,纪沉鱼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奇葩吗?
临关门前,章一岔着腿坐在地上,眼睛在月色下幽幽的:“Boss会找到他的。即使你不告诉我,他也会找到的。”
“那我等着瞧。”陈渭阳冷哼一声,重重地关上门。
结束了在贺言舒那里的游击战之后,不对,应该叫守株待兔,章一将阵地转移到了陈渭阳家。
陈渭阳每天早上出门,晚上回家,都要经历一场殊死的搏斗——他必须全力以赴,不然刚买的新西装,很有可能被某人的爪子和牙齿撕个稀烂。
每天都要来这么两遭,陈渭阳却没想过要报警,首先是这位的战斗力着实不强,送去派出所被其他拘留的人欺负怪叫人可怜的,再就是他也实在养成了习惯。
就像,他每天出门都要把分好类的垃圾带出去丢到垃圾桶里一样,他不处理一下章一,浑身都感觉怪怪的。
在一个露水寒凉的早上,章一从楼梯上瑟缩着醒来,睁眼一看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床被子。
暖暖的,软软的,棉花扎得特别厚实。
他愣了好久,才依稀想起,昨天晚上好像有人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还摸他的头来着。
鬼啊——他掀了被子赶紧跑人!
哪儿变来的被子!竟然有这种灵异的事!
惊蛰前后,是一定会下雨的。一声春雷炸醒四野生灵,从此草木复苏,鸟兽苏醒,大自然开始重焕生机。
纪沉鱼的世界却仍是黑色的。他静静地坐在车后座,盯着街道对面的那个男人,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光。
“纪先生,要去请贺先生过来吗?”池宇从驾驶位转过身,试探纪沉鱼的心思。
即使稳重如他,看到纪沉鱼那一霎那的目光,依旧暗自心惊——纪沉鱼的眼神是那样悲凉、那样沉痛,黑白分明得好像界限清晰的白山黑水,有绝望在暗流中涌动。
“跟上去。”纪沉鱼沉声道,盯着贺言舒的眸子一瞬不瞬。
“是。”
池宇驱着车,以几乎比行人还慢的速度,控制在贺言舒几十米开外的位置。
纪沉鱼看着贺言舒进便利店,提着牙膏出来,又进了水果店,买了些苹果,最后去了花店,买了束满天星。
非常琐碎的日常,纪沉鱼却看得津津有味,一脸沉醉和向往。
“如果我在,他会买圣女果和玫瑰。”他道。
池宇没有回答,他知道纪沉鱼只是自言自语,不需要他的回应。
等到贺言舒走回租赁房屋所在的小区,池宇又问了一遍:“纪先生,贺医生要进去了,要不要请他过来。”
既然这么想见他。既然已经找到了他。
“让我再想想。”
见到贺言舒,纪沉鱼很欣喜,尤其是贺言舒是孤身一人出现的。
贺言舒搬出言宴的房子那天,章一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贺言舒跟着陈渭阳走了,还说要住到陈渭阳家里。
他几乎寝食难安,熬了好几个通宵把国的事务处理完,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赶回国。
他等不得,他的言舒要是被别人拐跑了,他真没活下去的意思了,还管公司干嘛?
到了国内,他第一时间就去了陈家,想把贺言舒抢回来。生平第一次,他像个小偷一样在别人家门口守着,只为了见到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怕堵不到贺言舒,又怕看到贺言舒和人手挽着手,亲亲昵昵一起回家的样子。
就像他们当时一样。
还好,还好,贺言舒并没有住到陈家,章一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快乐得快要发疯。
但马上又有个更严重的事实摆在他眼前——贺言舒下落不明。
贺言舒终止了和纪氏的合作,之前的酬劳分文没要,他还打算付赔偿金,被章一拒绝了。
公司的人,都不知道贺言舒现在住在哪里,去问贺霆东和医院的人,也都一致地缄口不言。
纪沉鱼只有发动全部的关系去找,认识的不认识的全拜托了个遍,以往想巴结他却没入他眼的,这次他也主动张口去求了。
如果有人有法子帮他找到贺言舒,叫他去求神拜佛他也愿意,只要灵就行!
纪沉鱼很难说清,自己是耗费了多大的努力,才换得与贺言舒处在这么近的距离。
近了他,情更怯。
纪沉鱼没脸去面对贺言舒。
纪沉鱼以为,自己会当很长时间的偷窥者,在贺言舒察觉不到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他,看着他平稳安宁地生活,等到时机成熟、两人都放下了,再去接近他。
但老天从不让他好过——陈渭阳竟然开着车,出现在了贺言舒的小区门口,而贺言舒,就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
“你本来不用来这一趟的。”贺言舒无奈地看着陈渭阳,有些过意不去。
“怎么,连朋友都不给做了,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陈渭阳吊儿郎当地笑着,“你没车,东西又那么多,我给你当免费代步工具还不好吗?”
贺言舒笑笑。他刚搬过来,东西还不齐全,去家具城买了些台灯之类的摆设。
家具城人手不够,暂时没人送,贺言舒又正好接到陈渭阳问候的电话,便借了他的越野车运了回来。
“本来打算买车的,但以后回国,又得转手,想想还是算了。”贺言舒道。
“你还要回去?”陈渭阳惊讶道,“我以为你不回去了。”
“帮我母亲渡过了难关,我就回去。”贺言舒道。
他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件事奔波,他不是学法律和金融的,很多事情上手起来很是吃力,他私底下还买了许多书在看,经常熬到半夜一两点。
“就没想过留下来?我们都在这边,我,还有你的朋友、家人们。”陈渭阳期待地看着他。
“这,倒从来没想过。”
其实,在哪里都一样,只要不再遇到纪沉鱼,就好。
正低头思索,贺言舒感觉自己的眉毛被人摸了一下,陈渭阳抬手轻抚他的眉头:“又皱眉,我发现你操心的事儿挺多啊,小心早衰,成个老头子。”
“我本来也不年轻了。”贺言舒无奈地笑。
车窗忽然被人用力地叩了几下,两人扭头,便看到一个高大的单眼皮男人看着车内亲近的他们,一脸严肃。
“池宇?”贺言舒认了出来。
“你认识?”陈渭阳懵了。
“贺先生,请你下车。”隔着一层车窗玻璃,池宇的声音朦朦胧胧,口型却清晰可辨。
陈渭阳下意识拉住贺言舒,贺言舒却摇头安抚表示没事。
贺言舒打开车门下去,顺着池宇的目光,他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豪车。
车窗没贴单向膜,视线穿过挡风玻璃,贺言舒还看到了后座上面色沉郁的男人。
“他叫你来拦我们的车?”贺言舒声音拔高,又有几个西装男人围上前来,给人无形的威慑。
“贺先生,纪先生找您。”池宇依然面无表情。
“别去。”陈渭阳在车内喊。
“如果我不去,你会对我,还有渭阳,做什么?”贺言舒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听上去真的是好奇才问的。
“贺先生,我们并不想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朋友。请你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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