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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种 (西桥)


  他起身一脚就踹在了我胸口,骂道:“林落!你这只疯狗!”
  “我本来就是!别跟我说你今天才知道!”我一把拽住了他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腕子,一使力便将他推回了床上。
  我没再给他任何翻腾的机会直接欺身压了上去,一边扯他的衣服一边愤恨地说:“我怕再伤了你不敢动你,我怕你心烦不敢打扰你,我怕你根本没有想好怎么跟我相处,连你屋的门都不敢进,他妈的老子这辈子就懂事儿这么一回,还反了你了!!”
  这一次我气势汹汹,但终究还是没敢把他折腾得太狠,第一次过后的那场高烧实在是让我心有余悸。
  我把他清洗干净抱回被窝,又仔细地把他的腿伤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拿来了跌打损伤的药酒,帮他轻轻揉搓着伤处,怕他疼,还帮他吹了吹。
  我知道他没睡着,但他就是非要拿被子蒙着脸,我怕他被憋坏了,拽了拽被子,竟然还没拽动。
  我一边轻轻地揉,一边轻轻地吹,一边轻轻地哄着他。
  “不疼了不疼了,落落给哥哥吹吹就不疼了。”
  他便将被子拽得更紧了,像一只露着尾巴的大猫。
  他刚刚让我欺负惨了,大概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再理我了。
  我笑了笑,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了他的手。
  “哥,以后有事就跟我说好不好?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的。”
  我想了想不由叹了口气,“哪怕我真的很没用,帮不上什么忙,心烦了有人唠唠,总也是好的吧。”
  他不回话,我便接着说:“外面那些人信不信你随他们去,他们不喜欢你了也没关系,你不还有我嘛。”
  “哥,我喜欢你,我会一直喜欢你,会比喜欢你还要更喜欢你。”
  他又悄悄地往下缩了缩,被窝里的那只手轻轻地扣住了我的手指。
  “哥,我知道,家里要你撑着,外面还有很多人指望着你,当个公众人物,做点什么事都得被人评头论足,而且我……我总也长不大,老是给你添堵……”
  我说着说着就觉得有点心疼了,忍不住瞅了眼被子里坨起的小鼓包,便想问他,林染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活得这么累的啊?
  我拽了拽被子,趴在他身边换了个语气调侃道:“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上这个扛把子的呀?”
  他不理我,又把被子拽了回去。
  “20岁?”我自言自语地问。不对,那两张照片上的人看起来年纪还要更小一些。
  “17岁?”好像听说过他是从那么大的时候开始正式演出来着。
  恐怕,还要更早吧。
  “12岁?”那年,我5岁,走丢了。爸爸去世了。
  听黎叔讲过,不久后林染笙就跟着妈妈出国了,而且妈妈的身体好像也不是很好。
  那么小的年纪就去了国外,要适应新的环境,要照顾妈妈,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要背起林家的责任,要生活,要学习,要长大,要懂事,还要赚钱……
  “哥,你可真厉害啊。”
  我抹掉了眼底的那点酸意,把他的腿放进了被子里,躺在了他的身边。
  不就是不会撒娇嘛,撒娇也得有人教不是,以前没人教过,以后我来教。一次教不会便教两次,两次教不会便教一辈子。
  我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被子上的小鼓包,一下一下轻轻地说:“我哥是林染笙……人人都知道我哥是个大明星,又帅又酷又会赚钱,特别了不起呢。”
  我把他的手掏出来亲了一口,“可我哥也是要给人疼的啊。”
  “林落,电话。”
  “哦,来了。”
  我利索地把鱼端出了锅,浇上香喷喷的酱汁,趁热摆在了饭桌上。
  “怎么又没有放辣椒?”桌子前的人抬起脸看着我,十分不满意地皱了皱鼻子。
  “你病还没完全好呢,腿上也有伤,最近都不能吃辣的。”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转身回到厨房倒了杯水。
  “你好,哪位?”我接起电话,问道。
  “你好,这里是天佑福利院。”
  “哪里?”电话里的人说话有些口音,我一时没听清。
  “天佑福利院。”
  走出厨房,我把水杯放在了林染笙的面前,他好像还在介意鱼没有放辣椒的事情,一边吃一边撇了撇嘴。
  我冲他笑了笑,转回身接着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您是梁修先生吗?”
  “嗯……是,我是。”
  作者有话说:
  吧唧!就这么一下。


第53章 碎光
  电话里的人絮絮叨叨了半天,大抵是说孤儿院最近阔建了新的校区,想邀请我们这些老学生回去参观参观,顺便回访一下我离开孤儿院之后的生活情况。
  我咂摸了一下她这话里的意思,十有八九是建完了校区之后有些差钱了,便想到了我们这些老学生,如果过得还不错呢就可以顺便筹集一些善款。
  我笑了笑,挺痛快地就答应了,毕竟也是我待过好些年的地方,受恩于人总得意思意思,而且我确实也挺想回去看看的。
  “哦对了,梁先生,还有一件事情。”刚想挂电话,对面那个口齿不太利索的姑娘又说道:“上个月孤儿院的韩院长去世了,我们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有一些东西是他留给您的。您如果来的话,还请到校办公室领取一下。”
  “韩院长?”莫名其妙地,脑海中猛然间有一个模糊的形象和这个称呼对上了。
  似乎是个干干瘪瘪的瘦老头,头发乱糟糟的,戴着个又厚又重的黑框眼镜,嘴里总是嘬着根烟屁股,脚上无论春夏秋冬都踩着双破拖鞋,吭哧吭哧吵得很。
  “是……老韩吗?他去世了?”我不知不觉便问出了声。
  “嗯,对,两个月前检查出来得了肝癌,走得很快。”对面姑娘的语气中似乎没有半点遗憾的意思。
  “哦,这样啊。”胸口突然间好像有一些憋闷。
  在我支离破碎的回忆中,有那么一段,出现过这个人。
  他,好像一直在追着我跑。
  头顶上的日头火辣辣的,我踏着秃唧唧的草皮,迎着飞扬的沙子,跑得跟只窜天猴一样快。
  “梁修?”
  “梁修!”
  身后的人一直在喊我,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伴着塑料拖鞋一下一下拍打在地面的声音。
  我没有回头,直直地朝着院墙旁的大槐树冲了过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记忆就这么突然地撕开了一道裂缝——老韩,他终于追上我了。
  “梁修!你个龟孙儿!你他妈给我站住!”
  我深吸了口气,用力一跳,攀上了头顶的树枝。双脚在树干上猛蹬了几下,一个翻身便稳稳地立在了树杈子中间。
  老韩追到了树下,一脸的汗,花白的头发粘腻腻地贴在额头上。
  他大口地喘着粗气抬头看着我,骂道:“梁修,你个小王八羔子,赶紧给我滚下来!”
  “有本事你上来啊!”我得意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我……我……”他气不过,捡起了脚边的一块石头便冲我扔了上来。“我砸死你个狗东西!”
  那石块将将地擦着我的脚边飞了出去。
  我冲着树下的人嘿嘿一笑,放开双手纵身一跃,便跳到了对面的墙头。这一套动作我好像做过很多遍了,利索得不行。
  我趴在两米多高的红砖墙上晃荡着双腿,乐呵呵地转头冲底下的人宣布道:“韩老头,梁爷我今天要出去逍遥逍遥,有什么屁你赶紧放!”
  “嘿!我他妈当初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呢?”老韩气得直跺脚,黑框眼镜下压着两颗绿豆那么大点的眼珠子,鼓得圆圆的。
  他拍着胸口顺了顺气,然后指着我说:“我问你,是不是你偷了我压在床底下的钱?”
  我一听就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喊道:“放你娘的罗圈儿屁!那指定是小伍儿干的!”
  “小伍儿?”他扶了扶眼镜想了一会儿,又咋呼道:“我信你个鬼哩!他一个傻子他还能干出这么有出息的事儿来?”
  “哎呦老韩啊,你又记差了!他不傻,他就是个结巴!林落才是那个傻子!”
  ……
  “梁先生?”
  “嗯……我在。”我揉了揉有点发疼的额角,喘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了,抽空我会过去一趟的,谢谢你。”
  有时候我不太能分清刚刚那些究竟是我的记忆还是臆想。因为它们总是那么奇奇怪怪又破破烂烂地突然就闯了进来。我找不出任何逻辑可以将这些碎片和我的现实拼接在一起。
  就像我很多次在梦境里遇到过的那个自称是“林落”的男孩。那么真实又那么不可思议。
  我想这大概还是因为我对林染笙的那份有悖常伦的感情吧,我太希望可以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所以才会梦到了另外一个人代替我去做他的弟弟。
  如果不是他的弟弟……
  我转回头,发现林染笙正咬着筷子看着我,好像是看了很久的样子,眉头还轻轻地皱着。
  “出什么事了?”他问。正午的微风恰有三分暖意,拂过他浅灰色的眸底,摇曳着清清的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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