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选择什么时候来皇城,那也是后面的事情了。
经白虎门一劫,方岐生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估计身上也伤得不轻。
从白虎门到皇城有千里的距离,一路颠簸,难免遭罪。
就算方岐生一个月后才能抵达皇城,那也不算奇怪的事情。
聂秋想明白之后,在桌上留了锭银子,向老头点头示意后便离开了。
他掀起帘子,大步踏出了茶馆。
街道上的人已经逐渐变多了,卖早点的大娘正吆喝着,宁静的清晨变得热闹起来。
在繁华的皇城中总是有种奇妙的感觉。
好像所有人都躲着,等到谁一声令下,就纷纷从藏身之处涌了出来。
如同画卷一样的冷清街道,忽然鲜活了。
聂秋瞧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难得心情这么好,连眉梢眼角都带了点闲适悠然。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向望山客栈走去。
刚踏出去没两步,他就敏锐地感觉到有人靠近。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为何要去听那些传言,若是公子真的对我们教主感兴趣,不如直接问我?”
这算是不去见山,山就自己过来了吗?
聂秋停住脚步,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就算是遮着半张脸,好歹是昨日刚遇见过的,所以聂秋很快就认出了周儒。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周儒是一个人来的。
周儒半个身子隐在暗巷中,聂秋看了看身边不断经过的行人,只好走了过去。
“聂公子应该认得我。”周儒先是把面上的黑布往下扯了扯,将脸露了出来,然后伸出手,说道,“魔教左护法,周儒。”
像是适合耍嘴皮子的那类人。
红鬼确实是捕捉到了周儒神态的精髓。
不说是魔教的左护法,肯定很多人会被他的外貌所欺骗,以为就是个文弱书生。
而且还是毫无防备,话本子里最容易被美艳的妖精所骗去的那种书生。
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身材也不高,不张口的时候还以为他很腼腆。
聂秋和他握了握手。
他清楚得很,周儒是半点武功都不会的。
敢直接站在他面前,看来周儒已经知道方岐生邀请他加入魔教这件事了。
“我听安门主说过了,所以聂公子不用拘谨。”周儒说道,“至于右护法一事还是应由教主决定,我现在仍然称呼你为‘聂公子’,想必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
“我在旁听了一阵子,他说的虽然没错,但那些话毕竟是我们放出去的——”
周儒顿了顿,说道:“教主只在白虎门呆了五天,早已启程,不日便能到皇城。”
聂秋觉得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在白虎门受伤了吗?”
“自然是受了不轻的伤,昏迷了五天,差点就落下了病根。”周儒叹了口气,似乎是想斥责方岐生的莽撞,“我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现在的状况……等他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聂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我在皇城这些天里将你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所以聂公子想和我说什么都不用避讳,即使是戚潜渊,只要是我魔教能帮的都会帮。”周儒将调查聂秋的这件事说得很坦然,“我来只是为的和聂公子说这些话,之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
见他要走,聂秋赶紧叫住了他。
“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我是不是真心想加入魔教吗?”
周儒转过头,有些无奈,“当然怀疑过啊。毕竟以你现在的身份,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自讨没趣,加入魔教呢?可方岐生是这么说的,我就只能去把其他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万全了。”
聂秋心里隐隐有了点想法,“准备什么?”
“断了你的后路,只剩魔教这一条。”
周儒说完,又觉得这么早放狠话不大好,就添了一句。
“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魔教不会这么做的。”
说罢,他将黑布拉上去,遮住面庞,然后离开了。
第76章 灯会
聂迟接到消息后,?果然大发雷霆。
一般而言,和贾家打交道的都是聂迟或者是他膝下的大儿子。
聂秋拿“避嫌”来作为借口,在望山客栈住了许久都不回聂府,?聂迟一开始是没想太多的,结果他转身就在深夜里去拜访贾陵昌了,还说什么两手空空,?下次再正式拜访。
这么一来,聂迟就算是傻子也该看得出来了。
不过他没想明白,聂秋闲着没事干,?晚上去拜访贾陵昌做什么?
更何况聂秋在贾府呆的时间也不是很久,?难道就为的去吃碗冰糖莲藕的夜宵?
聂迟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唤人去望山客栈请聂秋回府了。
于是聂秋刚与周儒见面没多久,当天下午就接到了聂迟的消息,晚上便回到了聂府。
也幸好贾陵昌是个明白人,把贾济的事情给处理好了。更何况萧雪扬也有自保的手段,?所以留她一个人在望山客栈,聂秋倒没有多担心。
聂秋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不耐地敲着桌面的聂迟。
他早就知道聂迟会因为贾家的事情而找他谈话,所以没有太惊讶。
聂迟顿了顿,?还没开口,?门响了两声,进来了个侍女。
当那碗热汤放在聂秋面前的时候,?他实际上都没反应过来。
定睛一看,是用白瓷做的碗盛着的,?里面是温热的甜汤,一节节雪白的莲藕妥帖地摆在里面,还有零星的几颗圆润的莲子,?侍女将瓷碗轻轻放在桌面上时,里面的热汤轻轻晃动,泛起几道细小的弧纹,莲子四散,更衬得里面的莲藕清甜可口。
聂迟不会真的以为他去贾家就为的那碗汤吧?
聂秋微叹一声,很给面子地在聂迟的注视下随意吃了两口。
“你昨夜去贾家干什么了?”
他搁下勺子的时候,聂迟忽然问道。
“只是偶然路过,所以顺道去拜访了贾陵昌。”
“路过而已?”
“路过而已。”
聂秋看得出来聂迟不太相信他的措辞。
不过他在贾府也就呆了那么长的时间,去的不是书房,是去正厅和他们一起用膳,如果说他有心想要和贾陵昌在背地里搞些什么阴谋诡计,那也是来不及的。
至于府中死了人这件事,事关贾济的名声,贾陵昌是肯定会把这件事压下来的。
即使聂迟在贾府安插了什么眼线,估计也很难知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所以聂迟虽然不相信聂秋的话,但是聂秋不想说,他也没办法再逼问下去。
“还有,我听说你是和一个年轻姑娘一起去的?”聂迟摸了摸下巴,露出个莫名的神情,“你这些天不回聂府,不会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吧?”
不是的。
我早就派人去查了,你说避嫌就这么避嫌的?
聂秋几乎能想象到他们接下来的对话是如何的。
不知道聂迟知不知道萧雪扬的身份,即使他知道,聂秋也不会说。
以聂迟这样的商人头脑,能用尽的东西就要用到榨不出一滴血为止,这时候要是叫他知道萧雪扬这些天里是和自己在一起,而且还认自己为义兄,不知道又会动什么歪脑筋。
于是聂秋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聂迟直起身子,洗耳恭听。
然后聂秋低头喝了一口冰糖莲藕汤,没说话。
嗯?不是,直接就不回答我了?聂迟愣了愣,试探性地又问了一次。
这次聂秋装聋作哑得更明显了,连视线都不和他交汇。
聂迟盯着桌上那碗雪白的冰糖莲藕汤,忽然很想叫人把它收走倒掉。
过了一会儿,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聂秋问道:“父亲还有什么事吗?”
聂迟向后靠去,倚在软枕上,已经是一副无所谓的状态了。他盯着面前收养而来的四儿子看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点苗头来,觉得他兴许是叛逆期到了。又或者说,终于遇到心仪的对象,藏着掖着,就是不告诉身为父亲的自己?
总之今晚上从他嘴里是撬不出半点话了。
聂迟心里寻思着,自己平日里应该还算和善,聂秋怎么忽然就摆出这副样子了?
他自感沧桑,叹了口气。
“再过半个月就是结缘灯会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吧。”聂迟细数道,“先回聂府吃顿饭,然后再去灯会,我们每年都会去,正好今年你也在,就一起过去。”
小时候有没有去过灯会,聂秋是记不清了。
再往后他都在沉云阁,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
过了几年,沉云阁覆灭,他心情沉郁,索性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后来,聂秋就被选为了大祭司,正道表率的担子也压在了他身上。
聂秋偏了偏头,想去回忆结缘灯会上热热闹闹的场面,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从来没去过,自然是没有半点印象。
他想要像往年一样拒绝聂迟,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
原来聂家每年都会一家子出门去结缘灯会。
路边或许有叫卖糖葫芦的小贩,或许有捏泥人的老头,或许有卖花灯的女子,街上人很多,熙熙攘攘,全都是笑着说着的,若是看见心仪的人,尚未出嫁的女子会将手里缠着红线的花灯递交给男子,如果对方恰好也喜欢,那就结伴去河边放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