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如也。
那条青苔一样泛着冷意的剑穗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愣了一瞬,显然没有料到。
所有东西都摆好了,就等着刻上一个“生”字,结果最重要的反而不见了。
他本来是放在行囊里的,最近估摸着方岐生是不是要来皇城了,这才把剑穗带在了身上,免得到时候再回去拿——聂秋又去翻一边的行囊,里面自然是没有他要找的东西。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他翻遍了行囊和衣服,都没有找到那条深绿色的剑穗。
聂秋重新坐回桌前,仔细思考自己在这几日中都去过了哪些地方。
集市,茶馆,河边,濉峰脚下……濉峰?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拿出了剑穗,端详了一番后就随手收了起来。
然后就是遇见萧雪扬,和盗贼缠斗了一阵子。
难道那时候剑穗就掉了出来吗?
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拿出过剑穗了,自然不知道它已经被遗落。
聂秋捏了捏眉心。
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昨夜又下了一晚上的雨,这时候再回去找肯定也找不到了。
他对着照出莹莹光芒的红烛,手搭在桌沿处,轻轻地用指腹叩击着木制的桌面。
心里莫名地涌出了一股烦躁的情绪。
聂秋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过烦躁了。
即使前世被世人抹黑成那副模样,他最多也只觉得郁闷无奈。
然而此时此刻,这个静得像无波水面的夜晚,明明没有蝉鸣鸟叫,没有其他多余的噪音,隔着一个屏风的另一端只有个熟睡的人,呼吸声浅得很,微不可察……他却感觉寒凉的夜晚突然变得闷热起来,无声的房间反而让人更加烦躁。
当初在霞雁城的时候,聂秋和方岐生挑挑拣拣选了半天才选出了珠子和流苏。
即使是在皇城,要找出和那时候一模一样的,估计也不可能了。
且不说那个深得发亮的绿色,光说样式就难找。
方岐生身在白虎门,不知生死。
给他做好的剑穗也被弄丢了。
要是方岐生平安归来,到了皇城,见了他,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他觉得头疼。
聂秋想出去散散心,可萧雪扬还在,他必须得顾好她的安危。
心里那股郁气像张蛛网,严严实实地覆在上面,让人呼吸不得,取也取不干净。
现在懊悔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让他的情绪变得更差。
聂秋深吸一口气,摇响了袖中的铜铃。
既然没办法自己控制情绪,那就只能借助外力了。
清脆悦耳的铜铃声震荡开来,渐渐地将负面情绪洗涤干净。
也许是因为铜铃声静心的作用,也许是因为有聂秋守着,萧雪扬难得地睡了个踏实觉。
她睁开眼睛,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呵欠换好了衣服。
绕过遮得严严实实的屏风,萧雪扬看到聂秋坐在桌边,大概是比她醒得更早。
“早上好。”
萧雪扬打了个招呼,无意间瞟了一眼他的脸色才吓了一跳。
“你昨晚上是不是没睡好?刺客来过了?”
“没有。”
一夜未睡,聂秋的语气算不上好,却也不至于到气若游丝的地步。
毕竟是自己硬要和他住一间的,萧雪扬觉得很愧疚,从箱子里翻了一阵,拿出个瓶子。
“拿去,”她把白色的小瓷瓶塞到聂秋手里,解释道,“能助眠的。”
“如果是因为我,你才没有睡好觉——”
萧雪扬顿了顿,说道:“你喝过药之后就去睡一觉吧。我出去采点草药,白天里刺客应该不敢对我下手,更何况我也不是没有还手的余地,所以你不用顾虑太多。”
她洗漱完之后,果真提着箱子出门了。
聂秋开窗看了一眼,萧雪扬是朝着濉峰那条山脉的方向走去的。
除了山上之外,确实也没有别的地方能无条件地采到草药了。
聂秋盯着手里的瓷瓶看了一会儿。
他昨晚上还是心存侥幸,就让红鬼去濉峰下找了一圈,结果连剑穗的影子都没见着。
虽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但还是挺让人失望的。
房内的药香味被微风吹得极淡,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到的时候聂秋才把窗户关上。
昨夜萧雪扬睡熟之后他试探了一下,她果然是没什么防备的。
或许身上还藏了什么东西,不过聂秋没有凑得太近。
萧雪扬既不担心他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下手,往后又需要他守夜,没理由会下毒——不过聂秋还是先试了试,确定瓶子里的液体没有任何毒素的成分,这才喝了下去。
他躺回软榻,把眼睛闭上了。
这一觉睡得不长,大概是因为萧雪扬给他的这瓶药效并不强烈。
不过聂秋醒过来的时候明显是比之前要有精神得多。
睡得很安稳,也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算是一场好觉了。
聂秋醒后没多久,萧雪扬就回来了。
她身上沾着点泥土,脏兮兮的手里攥着几根不知名的药草。
进屋之后,萧雪扬赶紧去洗了个手,顺便用清水把药草上的淤泥也冲干净了。
“那几座山上稍微好点的药草都被我采得精光,下回我得走到更远的地方去找了。”她把药草放进捣药的罐子里,用杵臼细细地碾磨,“现在我身上半点银子都没有,连药房里的那些草药都买不起,只能自己去采。”
“我身上还有些银子。”聂秋说道。
“聂公子,不必了。用银子买那些草药太亏了,都是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下等草药,做出来的药效也差上一截,好点的又太贵了,还不如我自己去找,这样还省点银子。”
她说着,又问:“刚刚睡得怎么样?”
“睡得很好,多谢了。”
“那药是中性的,对人体没有任何害处,甚至还有点滋补元气的作用。”萧雪扬比了个算是比较大的数字,说道,“要是去药房里买,至少是这个数。”
言下之意是往后都别去药房里买药了,找她就行。
说到这个,聂秋就好奇起另一件事情来,“你为什么不将药卖出去?”
“嗯……药效好的他们买不起。”萧雪扬边思索边回答,“药效差的太便宜了,那些碎银子我半天就能花得一干二净,还不如不要。”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不过萧雪扬没有说出口。
能看得出,她家底应该很殷实,不然也不会对银子没什么执念了。
这是奢侈惯了,要是真的穷,就该连一点碎银子都不会放过。
所以说,萧雪扬到底是什么人,他以往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聂秋再次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第70章 药箱
自从萧雪扬搬进聂秋的房间住,?往后的几天都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大概是刺客也心生警惕,将聂秋的底子都查了一遍。
不过也查不出什么多余的东西——他就是个没什么武功的富家子弟罢了。
那些追杀萧雪扬的刺客大约是这么想的。
入夜,萧雪扬照旧早早地就睡下了。
她习惯睡得很早,?白天里劳累,晚上就睡得沉。脚伤好之后,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每天翻山越岭地去找草药,有时候临近傍晚了才回来,身上沾满了污泥尘土,?不过好歹在回来的路上把脸洗干净了……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她是提着箱子沿路乞讨的。
萧雪扬虽然带着换洗的衣物,?每天晚上还要去仔细地洗上一遍,?但是穿得久了,又经常在山间被树枝岩石划破布料,久而久之,也变得破破烂烂了。
聂秋实在看不过眼,?拿了些银子给她置办了几身新衣服。
穿着新衣服,萧雪扬的手脚显然施展不开,?迫不得已,只好在采药的时候多注意些。
几天下来,?他们二人算是混得半生不熟的程度。
聂秋也渐渐习惯了下来,?至少不像第一天那样连觉也睡不着了。
他一向睡得不沉,稍有动静就能立刻醒过来。
所以当窗外传来两三声不寻常的动静时,?聂秋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思索片刻,他没有贸然行事,?而是将手搭在软榻旁的长刀上,重新闭上了眼睛,静静等着外面那人下一步的动作。
要等那个刺客走近了再行动。
守株待兔了好几天,?终于又出现了一个,总不能让他被吓跑了。
虽然不知道萧雪扬会不会因为惊慌而露出马脚,但是聂秋还是准备先告诉她一声。
他的手指微动,隔着屏风敲击了两下,声音很轻,连他自己都听不大清楚。
萧雪扬立刻醒了过来。
她原本还有点茫然,没过多久意识就清醒了,也轻轻敲了两下屏风,示意自己醒了。
按理说这声音这么小,萧雪扬这种没有武功底子的人是不可能听见的。
但是她事先想了个方法,只要屏风震动的时候她就能感觉到。
至于具体是什么方法,聂秋就不清楚了。
窗外的刺客极力将动作放轻,很小心谨慎地等了片刻,先隔着捅出来的小洞看了看,确定里面没有光,两人也都睡下了,这才慢慢将窗户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