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选那种药效很烈的,?一睡不醒算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着,?却不敢动手去拿。
药箱是搁在了窗边,离床还有一段距离,她要是想要去拿就得先下床。
黄盛的武功底子似乎很不错,听聂哥说他们这种混迹江湖的人,?房间内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能醒过来,?并且立刻做出反应。
说真的,萧雪扬还是有点怕自己被那根金鞭误伤。
不,?以黄盛看她时的那个愤恨的眼神,?萧雪扬觉得那大概算不上是误伤,是故意的。
萧雪扬很郁闷,?可现在也就这样了,她除了等待天亮,?其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幸好身边还有几条蛇相陪伴。
她伸手摸了摸一旁的青色巨蟒,蟒蛇吐了吐蛇星子,用湿滑光洁的头部去蹭她的手,?坚硬又柔软的冰冷蛇鳞在指腹下磨蹭,又痒又舒服。
对面床上的人忽然翻了个身。
萧雪扬一直悄悄看着黄盛那边,自然发现了他的动作。
难道说黄盛也没有睡着吗?
萧雪扬喜出望外。
原来她不是这个客栈里唯一一个睡不着的人。
想到此处,萧雪扬觉得心里头舒服了许多,郁闷的感觉一扫而空。
好歹,好歹她的目的达到了。
如果不论第二天早上爬起来时眼下的一片青紫。
萧雪扬疲惫地想,勉强还算是值了。
总而言之,这间房内的两个人在这一夜都没睡好觉。
再说聂秋和方岐生。
方岐生想要和萧雪扬换房间主要是三个原因。
其一,他和黄盛睡一间,黄盛不折腾死他算不错的了,他真对其他的不抱什么希望,还是聂秋更妥当细心些;其二,黄盛是怕蛇的,他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其三,萧雪扬和黄盛在一间房应该也不会受伤,毕竟黄盛这个人就是那个性格,他觉得萧雪扬是萧雪扬,萧无垠是萧无垠,如果萧雪扬不招惹他,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要动手。
躺在床上略略一望,聂秋正在收拣萧雪扬先前去药房抓的药。
方岐生侧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考虑好了吗?”
这房间内就他们二人,他这话肯定是说给聂秋听的。
如同松柏一样挺直的背脊僵直了片刻,白衣公子转过头来,眼中似有一丝无奈,他抿唇浅笑,答道:“我不是没得选吗?”
“我要听你亲口说。”
聂秋思索片刻,搁下手中的草药,几步过来,蹲在床边平视着他。
“那……教主大人?”他咬字清楚,又带了点绵软的尾音,表情认真,语气却是调侃的。
这就算是从皇帝眼皮子底下抢人,而且被抢的人还欣然答应,弃明投暗了?
方岐生摸了摸下巴,承了这声“教主大人”。
“其实你没必要让周儒去断了我后路。”面前的人继续说着,指节分明的手指从床沿的黑木上缓缓滑过,指腹下泄出点细微的声响,“我本来就无处可去。”
“如果教主肯收留我,那我当然是不会拒绝了。”
从“方弟”到“教主”的称呼变化,也就用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
方岐生垂眼看去,聂秋的黑发柔柔地搭在床上,从床沿处向下流泻,宛如瀑布。
或许是看起来手感委实不错,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
“你已经与周儒见过面了吗?”
绸缎一样光滑细腻的长发在他指间翻滚缠绕,又从指缝滑下去,贴在掌心中。
聂秋点点头,“也就前两天的事情。”
那双桃花眼稍稍斜过,看向方岐生的手,勾勒出一笔山泽湖泊的温软朦胧。
“周儒来皇城与贾家交涉,”方岐生颇有些心烦,“季望鹤真是会搅事。”
他总算是放过了那一缕头发,说道:“?过几天周儒应该就会过来找我一趟了。”
“你还要去朱雀门吗?”
“不去。季望鹤身上没有任何值得我屈尊纡贵去朱雀门的东西。”
“那你准备多久回魔教?”聂秋问道。
“我近来也没事做,大概在皇城把伤养好之后再离开吧。”方岐生想了想,“你还有什么事要解决吗?我等你一起。”
有,戚潜渊,覃瑢翀,还有聂家。
聂秋先把覃瑢翀的邀请告诉了方岐生,随即说道:“我要等到半个月后的结缘灯会。”
方岐生也是听说过皇城出了名的结缘灯会。
他没有思考太久,便回道:“好,那我等你。”
虽然那夜大抵是皇城最热闹的夜晚,聂秋想,但是那些热闹应该与他无关。
和聂家决裂,这件事无论怎么处理都会闹得两边不愉快。
于是聂秋试探性地提议:“如果你那时候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去。”
方岐生当然是没有什么事要做的,欣然答应了下来。
夜色渐深,聂秋让店小二熬上了药。
用来内服的,用来烫洗的,皆是散发着浓郁的苦味。
交代好事情了之后,聂秋想着方岐生或许吃不惯苦涩的味道,就又要了些蜜饯。
回到房中,他们二人反正也无事,索性闲谈了起来。
聂秋先是问方岐生他是如何让白虎门门主石荒低下了头的。
此时方岐生正半倚在床上,腰下背后靠了几个软垫,衣裳半解,露出纱布包裹的胸膛,他闻言,指了指身上的虎爪伤口,“石荒那人就是那么个性格。强者便拜服,弱者便驱逐,所以想叫他低头倒也不难,打赢他就行了。”
白虎门赫赫有名的白虎阵,石荒的弯刀,他是全体会了一遍。
石荒这个人就是犟,他才不管现在的这个魔教教主到底是不是上任教主的徒弟,也不管他到底长得什么样,要是敢踏进他白虎门,想让他低头,那就得做好迎接考验的准备。
他完全没有给方岐生留半分情面,方岐生也不可能手下留情。
就是你说要打的吧,好,那我就和你打。
聂秋看着方岐生身上交错遍布的伤痕,皱了皱眉头,“他下手也太狠了。”
难道没有想过,如果魔教教主死在了白虎门,之后的魔教该怎么办吗?
聂秋觉得自己没办法理解魔教的这一点。
方岐生却是眯了眯眼睛,毫不在意,“我下手也狠,他若是下手不狠点,怕是会被我打成废人。黄盛说他接到消息来白虎门之后,看见的就是我们二人那副血淋淋的样子。而且我还没有停手,他以为我是真要让石荒葬身于白虎门。”
“我在白虎门昏迷了将近五天,而石荒断断续续地昏迷了十天,等到悠悠转醒,他就将消息传出去,说白虎门臣服,不久之后他就要亲自去魔教总舵献虎。”方岐生说道,“我师父和我讲过石荒的为人,我曾经也见上过好几次,他不是会记仇的类型。”
他稍微讲了讲在白虎门所遭遇的事情,聂秋只听他平淡的描述都能想象有多凶险。
“对了。”方岐生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我离开霞雁城,去青龙门的那几天吗?”
聂秋应了声:“记得。”
“虽然整个魔教都知道我师父是从青龙门所出,总舵向来与青龙门关系亲近,但是新教主上任这件事毕竟不是儿戏,所以门主即使是我师叔,我也得去走个过场。”
他说:“还有一点,我是去和他商量关于右护法的事情了。”
右护法,就是聂秋如今在魔教的位子。
聂秋将心里藏了许久的疑惑问了出来:“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我作为右护法?”
方岐生轻轻摇了摇头,“武功底子绝对不差;用的是路子奇特的刀法;听觉异于常人;对阴气之类的东西也敏感;得到了步家的认可,拿到了步家家主铜铃;霞雁城中获得了覃瑢翀的承诺,有覃家作为后盾;现在又与萧神医的女儿关系亲近……聂秋,你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你该问我为什么不选你作为右护法。”
还有一点方岐生没说出口。
如果聂秋在他屡次的试探中,流露出一丝对魔教的抗拒……
正邪两道终究不相容。
或许念着一路上的照拂,方岐生不会对聂秋动手。
不过往后便不用再见面了,再见面也只会是敌人。
以聂秋的身份背景,还有他的刀法,成为正道的表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在正式场合中,你也没必要叫我教主,你可是右护法。”方岐生提醒道,“你就按以前那样唤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聂秋思绪飘忽,下意识想到了霞雁城酒楼里的那句。
刻意又随意,让覃瑢翀忍不住误会他们二人关系的“晟生”。
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掩去了面上的尴尬。
幸好此时店小二正好端了熬好的药上来,聂秋便赶紧去取了。
他特地吩咐了晚些再洗浴,所以用来烫洗的药液还在煎着,大约半个时辰才拿上来。
方岐生瞧见聂秋放在旁边的蜜饯,神色微动。
聂秋倒了一碗漆黑的药,轻轻吹了吹,等到没那么烫了就端到了方岐生的唇边。
扎过一遍针灸,身体确实是通畅了许多,但是说不痛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