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林遇本想走上台阶,到安程的身旁坐下,忽然就停住了脚步,消防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周琪的身影。
坐着的安程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有些诧异周琪的到来。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林遇盯着周琪,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放大,不安的情绪吞噬着他。
“你知道吗……”周琪轻轻开口,语气不带一丝情感,冷漠得好像是机器人一样,“你真的很讨人厌。”
安程皱了皱眉,站起身来。
即便低两道台阶,他这会看起来也还是比周琪高一些,“我从没阻碍过你喜欢林遇。”
“是。”周琪低着头冷笑一声,“但你知不知道有的人仅仅是出现,就已经是最大的阻碍了。”
“你要当同性恋是你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拖林遇下水呢?你知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因为你的事情受了多少白眼,好好走在路上都要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
“日记是你故意的吧?故意带到教室去,故意让别人捡到,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林遇。这样,他就和你一样了对吗?”
“怪不得你对女生永远冷淡。三年时间都捂不化。”周琪攥紧了拳头,“因为你天生就是个同性恋!!真恶心!!”
安程一愣。
“如果……”周琪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如果你能从这个世上永远消失就好了!”
她猛地伸出手,往前狠狠地推了一下。
“砰!!!!!”
楼道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林遇站在原地,浑身血液都僵住了,好像在一点点地变冷。他僵硬地低下头,瞳孔猛地一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安程安静地躺在他的脚边,鲜血自身后开始蔓延,红得很刺眼。
林遇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安程身边,胡乱地伸出手想要捂住安程的伤口,不让鲜血四处蔓延。可不论他怎么做,都是徒劳。
“救……救护车!叫救护车啊!”
“安程……”
“安程!!!”
周琪站在台阶上,双手仍然僵在半空,不知所措地看着台阶下的安程。
过了一会,她转身跑走了。
第166章
安程在一个小时后被发现。
救护车的声音和人群的嘈杂喧闹声混在一起,与浓重夜色一起,覆盖着这座学校。林遇站在救护车的旁边,眼泪已经哭干了,他看着那个被拦在远处的“自己”。
震惊和痛苦的情绪交织在对方的眼睛里,那个自己的双手在发抖,身子也在颤栗,最后使出全力挣开了束缚,冲了过来。
“安……安程!!”
就连声音都在发颤。
“同学,你冷静一些。”两位老师拦住了“林遇”的去路。
救护车门在他们的面前关上。
直到车子驶远了,“林遇”的瞳孔好像才重新聚焦,双腿一软,幸好有两位老师扶着,才没有直接跪倒在地。
在他们身后充斥着各种声音,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在拼命询问着前因后果,知道的在拼命为其他人解说。
在林遇听来,没人担心安程的安危,他们只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遇将目光从那个自己的身上挪开,落到了人群里的周琪身上,刚才在楼梯间里,周琪跑开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周琪的系统说了一句话。
【你放心,我把监控里关于你的出现都抹掉了】
而周琪只崩溃地在心里大喊道:“我根本没有碰到他!!”
再往后,林遇便听不到了。
他觉得这一刻,他的世界好像割裂开来,过往一切化成一块块碎片,痛苦的回忆吞噬掉快乐的回忆,然后像利刃,一刀一刀划在他的胸口。
他没有勇气跟上去。
早在救护车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
世界的颜色一点点褪去,林遇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抬起头,周围的人统统都消失了。
只剩下他,梦境里的他,以及周琪。
他很想冲过去问,问周琪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心里又明白,就算冲过去了,对方也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于是他又想,如果自己没有遇到安程就好了,如果安程没有喜欢上他就好了,这样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安程会无忧无虑地活着,会成为一个优秀又厉害的人。
林遇转身离开,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街道上空无一人,他每走过一个地方,霓虹灯就会闪一下,然后熄灭。
到了最后,他走进了一片黑暗里。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屏幕,画面定格在医院。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的程语夏和安之远在冰凉的走廊里失声痛哭。
片刻后,画面一点点往后倒退,退到了安程上救护车之前,摔下楼梯之前,日记本被发现之前,林遇疏离安程之前……
最后,定格在了2014年11月的某一天。
他站在书店前,身后飘过来一片树叶,轻轻地、晃晃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然后安程从他身边走过,扬起的风吹落他肩膀的树叶,那一刻,安程没有出声叫住他,没有开口问他的名字,而林遇更是没有勇气开口,随着树叶的飘落,低下了头。
只是擦肩而过后,安程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想要叫住林遇的那一瞬间,熟悉的声音在安程的身后响起,“发什么愣?我们该走了。”
“安程。”
安程张了张口,看着林遇走远了的背影,最终还是放弃了。他追上茶煜的步子,沉默了一会,然后才道:“茶煜,我见过他。”
“那又怎样。”茶煜神色一动,随后淡淡道,“我们每天见过的陌生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如果你们有缘,他自然会停下,和你打招呼。”
“可他没有。”
安程想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茶煜这话说得也没有错。
而安程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林遇”终于停下了脚步,鼓足勇气回头,原地却早就没有了安程的身影。
……
林遇化作灵魂体跟在安程的身后回了家,神情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里,而现在发生的一切又是什么?
他明明记得,上次茶煜并没有出现。
安程回到家之后,像往常一样拿出了日记本,提笔写下:
2014年11月22日,星期六,天气阴。
想问他的名字,又觉得不妥。
不知道……之后还会不会遇到。
林遇盯着那上面的两行字看了很久,上一次他被闹铃声打断,所以根本没看到安程的这篇日记。
日记肯定不一样了,林遇想。
他尽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目光从日记挪到了安程的眉眼,心口又酸又涩,上一秒安程还满身是血地躺在他面前,下一秒再看到平平安安的对方。
失而复得的感觉围绕着他,以至于就算刚才,安程没有开口问他名字的失落诧异感都减弱了一大半。
“安程……”
柔和的光再一次袭来,林遇抬起手,虚空搭在安程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一下。
等到白光散去,他发现自己站在了那家熟悉的唱片行。安程就站在他的面前,简单的白t,黑色的休闲裤,和林遇记忆中的“安程”重叠在一起。
他以为这次见面,他和安程会像在书店门口那样擦肩而过,却没想到,安程停在他的面前,试探着开口,“我能不能……问一问你的名字?”
茶煜站在街巷的拐角,望着那一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
安程带着林遇走进唱片行,为他介绍着唱片行的一切,给他分享自己最爱的钢琴曲。
他们在唱片行听了一下午的歌,从钢琴曲到摇滚乐,从经典到流行。就连最后的那张拍立得,都和上次一样。
起点好像变了,但是过程依旧没变。
他们在唱片行度过了几个午后,听遍了唱片行里的每一首歌;
他们在穿云山相遇,隔着大巴的玻璃窗傻傻地微笑,然后一起爬到了山顶;
他们在大雨里,手拉手冲回林遇的家,淋成两只落汤鸡,做了又辣又难喝的姜茶;
他们在图书馆,一起努力着,然后成功考上了一中……
一切的一切都和上次一样。
这些场景一幕一幕地在林遇的眼前划过,像是摁下了快进键。
开始的过程一样,那么最后的结果也一样不会变。林遇知道了林正轩要娶姜柔之后,以毁掉自己的前途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还是遇见了周琪,还是离开了一班,做着以前做过的错事,什么都没有变。
如果真要找出什么变化,那就是,他发现周琪的系统变了。
不再是56,而是变成了48。
再有一个变化就是,安程摔下楼梯的那一天,不是平安夜了。
再经历一次,林遇依旧感受到了那种痛苦,好像在他未结痂的心上,又狠狠地捅了一刀。
重来一次,安程还是死了。
时光再次回退。
这一次,他们在书店前擦肩而过,而在唱片行前,林遇也没有见到安程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变成了茶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