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到了用餐地时,四菜一汤已经端了上来。
红烧鱼,土豆丝,酱肉丝,干锅鸡,西红柿蛋汤。
隔壁桌的同学看着秦晏如点了那么多菜,眼睛都直了;在他看来,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了那么多的。
苏念杉扫了一眼餐桌,举起筷子不知从何下手,微微皱起眉头。
秦晏如紧张地询问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些菜吗?”苏念杉瞥了一眼秦晏如小心翼翼的模样,决定暂时不捉弄这个老实人了,“不是这个意思,”他轻笑道,“只是你点了那么多,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筷了。”
食堂是交流八卦的好地方,三五个好朋友聚在一起吃饭,一边抱怨自己班上的老师又布置了多少卷子,一边讨论刚刚获得的最新消息,实在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苏念杉一个人吃饭习惯了,也不言语,秦晏如只有主动开口:“苏念杉,你为什么不出国留学,而选择在国内高考啊?”他想了半天,终于逮到了一个自认为比较有意义的问题来问。
苏念杉抬头,眼神里带着不解。
“嗯…我的意思是,你的家境不错,为何不选择到国外去历练历练…”秦晏如一直自认自己待人接物很有分寸,不曾想过有一天会遇到这种冰碴子一样的人物。
更让他感到窘迫的是,苏念杉似乎从未有过一丝的不舒服,好像不论坐在对面的是活物还是死物都没什么区别,浑身别扭的一直是他,没话找话的也一直是他。
“我英语不好。”
苏念杉回答道,“与其跑去国外丢人,不如就安安分分呆在国内。”
苏念杉不过是随口说的一个答案,秦晏如也没当真。
苏念杉的口语在班上一直是数一数二的,是纯正的伦敦腔,只是高考口语不计分,所以也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但秦晏如是清楚的。
“你呢,你想去国外看一看吗?”苏念杉问道。
秦晏如没想到自己抛出去的问题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愣了一下,答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在读研究生的时候留学,开阔一下眼界。”
苏念杉点头,不疾不徐地说:“你一直是个很有目标的人。”
秦晏如突然得了一句夸赞,不好意思地对苏念杉笑了笑。
吃完午饭后,二人起身离开,一个比苏念杉还高的少年朝二人走来。
朴素的校服也遮不住陆元熙放荡不羁的气质。
他把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瞳孔浅棕色,眼睛深邃,鼻梁高挺,怎么看都不像本国人。
陆元熙拉住苏念杉的右臂,朝秦晏如方向使了个眼色,又向秦晏如微微颔首,连点头的样子都和苏念杉有八分相似。
苏念杉一把甩开陆元熙的手,“这是我同学。”
苏念杉侧身面向秦晏如,说:“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就不和你一起走了。”
目送秦晏如走远后,苏念杉白了一言陆元熙,瓮声瓮气地问:“找我干什么?”“能在食堂碰见苏少爷实在是人间奇事,想过来瞧个清楚都不行吗?”陆元熙不怀好意地略微俯身,无视苏念杉想要揍他的表情,“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出去吃的,今天怎么还和别人来食堂吃了。
难道刚刚那个人除了长得不错外,还有什么别的长处能入苏少爷的法眼?”陆元熙说的没错,平时苏念杉都嫌弃食堂的饭菜不合胃口,一直是到校外吃饭。
今日苏念杉罕有地踏入食堂,也不怪陆元熙心生好奇。
“他请我吃饭,”苏念杉和李平冈与陆元熙说话的时候戏谑占了八分,和与他人说话时冰冷的语气截然不同,“我总不能要求别人请我去校外吃吧。”
陆元熙也不恼,他早就习惯了苏念杉这副德行。
陆元熙比苏念杉还要大几个月,是浅川一中国际部的学生,也是个家境不输苏念杉的富二代。
只不过此人表面上要比苏念杉张狂的多,暗地里却和苏念杉颇为投机,算是苏念杉为数不多的朋友里志同道合的一位。
“走吧,我一看你就没吃饱,估计是嫌弃食堂的菜太咸了,”陆元熙的手又钳住了苏念杉的手臂,“我带你去校外吃点好的。”
“油还放的超级多,”苏念杉任由陆元熙抓着自己的手臂,也不反抗,大步往外走,“反正你请客,恭敬不如从命。”
陆元熙:我,富二代中的杀马特,赖刷存在感了!苏念杉:起开,我耍朋友呢!秦晏如:他胡说并没有我不是!陆元熙:?????
第七章
浅川一中高二的学生尚未被强制要求补课,完成作业之余,学生们还有一些闲暇时间逃离繁忙的学习生活,去追求片刻的个人乐趣。
十七八岁的少年们清楚,不远的将来等待自己的是无止境的复习与考试,故一个个都把握住了机会,早早完成作业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周日下午的太阳不算毒辣,暖烘烘的,阳光穿过树缝洒在草坪上,像一层金黄的地毯。
小区门口,孟哲垒穿着T恤短裤,撑着伞等秦晏如。
孟哲垒和秦晏如、苏念杉一样就读于浅川一中高二十班,在整个高二年级名声极大。
不是因为他长相多么俊朗,也不是因为他家里多么富贵,而是因为他的成绩是数一数二的好——如果孟哲垒掉出年级前三,那一定是因为他生病了。
孟哲垒和秦晏如住在同一个小区,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可谓缘分匪浅。
两个人自上高中后,每周日下午都有一项固定活动——抽两个小时时间出去散步吃东西。
“还带着伞呢。”
秦晏如快步走来,拍了拍孟哲垒的肩,调侃道。
“我晒黑了不要紧,本来也不白,你那么细皮嫩肉的,晒黑了多可惜。”
孟哲垒笑道。
秦晏如这才发现,军训给孟哲垒带来了不可逆转的影响,和秦晏如一比,孟哲垒的确算得上是小麦色的皮肤了。
秦晏如也不接过孟哲垒的伞,心安理得地负手,边走边说:“你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喜欢的都是你这种健康的肤色,像我这种,”他装模作样地啧了两声,“都没人喜欢了啊!”孟哲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接话道:“又装怪,你不如去问问苏念杉,看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他可是比你还白,人家追求者估计能排个几公里!”秦晏如听了,一声不吭,只是抿着嘴笑。
“我看你最近和苏念杉走的挺近的,”孟哲垒在街边买了一串鱿鱼串,边吃边说,“这是好事,说不定你还能帮我要到他妈妈的签名书。”
秦晏如停下脚步,疑惑地问:“他妈妈的签名书?”孟哲垒三两下吃完了鱿鱼串,解释道:“苏念杉妈妈是个作家,真名南云栀,笔名冷月,出过很多短篇小说集子和散文集。
我也是那天在收信息表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
秦晏如若有所思,问:“他妈妈写的书好看吗?”孟哲垒道:“好看呀,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翻一翻,会开心很多。”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她的文章都不长,但很动人。”
“他妈妈一定是个温暖的人,”秦晏如评价道,“其实苏念杉也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只是长相有点生人勿近的气质,其他方面都挑不出毛病来。”
而且,苏念杉有这样一个温柔的妈妈,也一定被培养成了一个温暖的人罢。
秦晏如默默想道。
“反正,你什么时候帮我弄到他妈妈的签名书,我什么时候就让你白嫖一顿饭。”
孟哲垒大笑,加快了脚步;秦晏如缀在他身后,朝孟哲垒背上拍了一巴掌。
“不许反悔!”————————————房间里,“面冷心热”的苏念杉打了个喷嚏。
苏念杉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皮面本子。
本子的厚度有半根大拇指长,前面的一半因时间的久远开始有发黄的迹象了。
苏念杉翻到空白的一页,提笔写道:“今天上午又去游泳了,我说了我会战胜自己的内心,可当我接触到水的时候,我总会忍不住战栗。
有的时候我会想,何必总是逼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为何不能像别人一样 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活着。
但是我不能,我欠了一条命,我注定不能再享受从前那样的快乐。
乱哄哄的人世没有良药,可总有一群无忧的人让我疯狂嫉妒。
我不动神色地嫉妒他们,因为他们羡慕我拥有的一切,我却羡慕他们背上没有千斤巨石,举手投足都自在惬意。
秦晏如,这是我最近才了解的一个人。
我们认识两年了,可最近我才有些了解他。
我看到他时总想发笑——这世上怎么会有心思那么少的人。
主动靠近一个冷漠虚假的人,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或者说,天真,让他敢于碰壁。
别人称此为外向、乐观,连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并且这样做的。
但是,当你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你又如何知道,你做的事,给他带来的是快乐还是伤害?但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反感他,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给我造成伤害,也可能是因为他的天真是与生俱来的,还可能是因为我身边很少有这样的人,他引起了我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