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俩没回,估计也是吵吵得嫌累,组队打游戏去了,沈轻上地铁后有点无聊,想找他哥说会儿话,刚翻开对话框,突然想起他哥那副憔悴的狗样子,估计人还在睡觉,又点了退出。
他爸在他点退出的时候,给他发了个二百,备注了句“国庆节快乐,这次给的少,收下吧”。
沈轻没要,他今天一上午就赚了一千八,他爸一找他说话,他就去截王进给他转账的图,想发给他爸看看。
—沈轻啊,爸想问你个事儿。
沈轻截完图,先回的他爸:
—嗯。
江纪封:
—你哥他是不是找女朋友了啊?
沈轻点发送的手指一抖,眼睛盯着“女朋友”三个字,不明白他爸为什么突然说着这个。
—你哥这逢年过节的不回家,发消息也不理,朋友圈也不给我们看,从前晚上有空了还会给我们打电话,现在也不打了,不是我八卦,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们住一块儿的,对他的事儿,也该知道点儿吧?
沈轻默了默,回:
—他没女朋友。
江纪封紧追着说:
—那走的近女孩儿呢?有没有啊?
沈轻脸色紧了紧,回:
—没有。
—是吗,我之前看他发的活动照片上,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女孩儿,我和你妈都感觉挺不错的。
沈轻不说话了。
他算是知道了,他爸这哪里是“随口问问”,分明就是催他哥交女朋友,他哥不愿搭理他爸这茬,这人就跑他这儿打听来了。
江纪封等了一会儿,见人又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的,也觉得有点尴尬,就发:
—行吧,爸没什么别的意思,你如果缺钱了就开口,跟你哥要也行,国庆没事儿叫他带你出去玩玩,也在大城市里长长见识,知道吗?
沈轻在输入栏打了一个“嗯”,想了想后又删了,回:
—他很辛苦。
他爸那边也静了一静,然后说:“他是当哥的。”
沈轻直接关上了手机。
他爸动不动就让他找江箫,无限的往那个人身上增加负累,他爸其实比他还要依赖他哥。
有时候沈轻觉得,他爸是有点儿怕他哥的,但说“怕”也不太对,用“忌惮”更合适一点。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他哥太聪明,绝对的实力已经超越了父子之间的界限,他哥骨子里也很强势,能直接碾压他爸这个天性温厚的老实人,那人的压迫感太强,他爸可能不由自主的就去把他哥当做他们家的主心骨,他哥心里藏得事儿也多,要比深沉的话,沈轻觉得他哥能完胜他爸。
冷静下来后,沈轻也没给他爸发截图,他要勤工俭学,他爸不见得就赞同,说不准还会私下去给他哥添麻烦。
去高铁站的路要比回学校那边时间要更长一点儿,沈轻到站后已经两点半了,这个点儿太阳正毒,他出来后走了几段路,热的一身汗,找了个公共卫生间去洗了把脸,然后去高铁站附近的便利店。
货架上有比较便宜点儿的饼干,沈轻没什么胃口,拿了一袋就去收银那儿付了账,然后坐在窗边凳子上,边吃午饭,边吹空调,边等人。
国庆放假,车站附近拖箱子来回走的学生挺多,来便利店买东西的人也不少,周身嘈杂喧嚷,沈轻压低了帽子,背对着人群,在犄角旮旯里静静的当空气。
手指拨弄着手机小说软件,他小说底下有几个评论的人,基本都是在讨论他的文案。
一句“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确实够吸引眼球,但也可能被看做是一种变相的营销手段,有个读者很激动,在底下追问这故事究竟是不是真事儿,喊话喊了他三遍,一定要他回复,另一个人评论了句“现实版的兄弟相恋?真?假?”,然后开始盖楼。
二三楼表达观点说“觉得是假的,但会继续追文”,四楼表示如果作者骗人,她就不追了,五楼提出一个新观点,说如果这是真的,那首先写文的作者一定是个男生,要求曝照验明正身。
剩下的几层楼没看头,基本都是在跟风求曝照,最后一楼,说曝下他哥的照片也可以。
沈轻瞧着这走歪了的画风,一个都没理,嘎嘣嘎嘣嚼完了饼干,掏纸擦擦手,仰头灌掉了半瓶水。
午后的时光挺容易打发,听歌犯懒,打盹睡觉,沈轻戴上了耳机,把自己塞在玻璃窗角边,懒洋洋的趴在胳膊上,自动忽视窗外形色匆忙的人|流,慢慢阖上了眼。
有几个买东西的客人瞥见那角落一眼,都忍不住驻足停留观赏一会儿。
趴在窗台上的年轻人,扶臂的指尖冷白玉润,压低的帽檐下,挣出几搓乌黑的短发,金光透窗斜打,倾泻他半身异彩的流光,纷杂喧嚷里,黑衣单薄的侧影,宁静安详。
但疲惫的人,容易做奇怪的梦。
沈轻梦见自己进去了一个玄妙的无人之境,和他哥结婚了。
在通向礼堂的红地毯上,他哥牵着他的手,满脸笑容的带他往前走,他也很高兴,兴奋的跳上他哥的背,像往常一样,让他哥背着他走。
他哥欣然答应,但却背他背的很吃力,他才刚趴上去,他哥就冒出了满头的汗,那人躬身拖着他的膝窝,脊背塌陷的厉害,像是背了如山的重物,举步维艰的挪动着身子。
他趴在他哥背上,看到脚底的红毯随着他们的移动,逐渐碎裂重组成血红色的砖石,噼里啪啦的垒起了通天的阶梯。
耸入云端的云梯,头顶是清池甘霖云雾缭绕,脚底是烈火熊熊燃烧着的万丈深渊,他哥就像一个赎罪的信徒,虔诚地给自己套上枷锁,无视跌落化焚成灰的危险,背着他一步步的往上爬。
他搂着他哥的脖子,他哥爬的很吃力,那人每迈过一层阶梯,都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斥责和怒骂,就像当初那些老家伙们骂他和他妈一样,他哥也被人扔着石头,被人无情的唾弃侮辱。他听到他哥粗.重无力的喘息声,回头望了眼他哥这一路走来留下的血红色的脚印,他的视线穿透了他哥的身体,看到他哥的五脏六腑正在迅速的腐烂。
他突然间很害怕,浑身颤抖起来,他叫他哥的名字,捧起他哥的脸,他亲吻那个人的愈加冰冷的身体,他哥没给他回应,只是低着头,犹如傀儡般无知无觉的往上走。
他惊恐的流出了泪,手指死死的抠进他哥的肩膀,希望他哥能说一句话,但滚热的血流包裹了他的指尖,他哥没应,他也一声不敢吭。
在他哥头皮渐渐脱落,血色的头骨露出的时候,他疯了。
他疯狂的摇晃着他哥,要他哥赶紧停下来,他扯着嗓子的拼命嘶吼,一遍遍喊叫着他哥的名字,他绝望的挣扎着,试图脱离他哥的身体自己跳下去,他哥却只将他越搂越紧,以一种保护的姿势,替他挡住身外的那些兄弟相交谩骂和流言。
他亲眼看着他哥在他面前一点点消失,直到背他的只剩一副森白阴冷的人形骨架。
他绝望的抱着那副骨架一起往下坠,地狱里赤焰黑烟可怖,血色热浪激烈翻涌,在他和他哥即将化成灰的一刻,他哥忽然张了口。
“沈轻,”他哥问:“你现在满意了吗?”
“哥!”
心口一窒,沈轻惊的一身冷汗,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
进店买东西的客人们纷纷偏头瞧他。
沈轻怔愕的看着眼前的玻璃窗,眼底茫然。
剔透的玻璃映着他的黑影,还有他身后摆满了长面包和酸奶的大货架,窗外是夕阳,血色的圆日挂在红透半边天的云霞之上,层峦交叠的云片接连成梯,通向了无尽头的暮色穹顶。
是梦,似梦。
是梦,非梦。
额上冒出了细汗,沈轻盯着霞光四散的天边,呼吸有些发颤。
“你好,”见人跟个神经病一样喊叫完后又坐在这儿发愣,女店员忍不住过来赶人,轻声提醒着:“你在这儿待了有一下午了。”
沈轻抹了把汗,仰头瞧她一眼。
一张刚睡醒后,面色薄红的英俊的脸。
“啊……”女店员瞬间就红了脸,往后退了几步,笑脸客气道:“我们这儿有免费的热水,您要喝吗?”
“不喝。”沈轻提书包走人。
临近五点,要接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沈轻站在出站口最显眼的空地上,往群里给那俩人发了定位。
“黄中中”和“江锵锵”各自回了个“OK”。
沈轻仰起脸,眯眼朝着西边的云霞看了会儿,又摁开了手机,给他哥打电话。
“喂?”江箫鼻音有点重:“有事儿?”
“你在干什么?”沈轻仰头注视着天。
“在睡觉啊,”江箫懒音笑哼了声:“好久没这么偷过懒了,都把我睡蒙了。”
“吃饭了么?”
“没呢,”江箫说:“睡着了就不饿了。”
“去吃饭。”沈轻说。
“啥?”
“去吃饭,”沈轻说:“吃肉,吃饱了再睡。”
“不饿,不去,”江箫翻了个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不想动。”“我给你定外卖,鸡公煲盖饭和酱猪蹄行吗?”
“沈轻,”江箫没忍住笑笑:“你怎么了?没跟你朋友们在一块儿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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