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请过很多医生,没用。
白绩略略哽了下,“我很容易受刺激,如果我发病是不可能坐一两个小时写完一张试卷的。”
“嗯?”齐项低头看他,“怎么说这个?”
“你知道我说的刺激是什么吗?”
“什么?”
“开学考的时候,蒋睿身上有酒味,然后他考试的时候抖腿,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他身上了。”白绩说,“只是很小的事,都能让我崩溃,齐项,如果我期中考试又发病怎么办?”
“我可能没办法...没办法像你给苍昊保证的那样期中有大的进步,甚至可能还会交白卷。”
他抿唇,吞下了接下来的话。
所以你会失望吗?
“考砸就考砸呗。”齐项轻笑,“又没让你签军令状,考砸了还能断头?高考考砸了还能复读呢,在我这儿,你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重来。”
他这么说的,白绩以为他真能听到自己心思一样。
白绩嘴角抽动,哼了半天就“嗯”了一声。
“教你个缓解压力的方法。”齐项捉住他的手腕,轻柔地按住那勃勃鼓动的脉搏,“你紧张就按这,然后深呼吸。”
“跟我做一遍。”齐项说。
“好傻逼啊。”白绩撇撇嘴照做,“根本没用。”
“多做几组。”齐项说,“我妈教我的。”
两个人都慢吞吞吸气吐气。
“眼睛闭起来。”齐项缓缓道,“就想点开心的。”
也没什么开心的事,白绩脑中先是一片空白,而后才徐徐想起齐项早上给他放桌上的巧克力,白巧确实比黑巧好吃,奶香味足。
“早上你放的巧克力还剩几块?”
“管饱。”
白绩切了一声,不自觉勾起嘴角。
半晌,齐项轻轻撩起白绩被眼泪糊在脸侧的碎发,怀里的人已经沉沉睡去,还轻轻打鼾,许是鼻子堵了,显然回忆过往又“大”哭一场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齐项想放开他,刚要抽手,白绩哼了一声,就跟在城南一样。
无奈只能一直搂着。
这时候他才感觉到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在一起,确实有碍观瞻,显得很给。
“嘶。”齐项仰头呢喃自问,“我俩怎么抱一块的?”
作者有话要说: 白绩:我有包袱,哭也不出声。
齐项:我是直男。
肥啦!!感谢各位支持哇!
第59章
第二天,齐项醒的时候,身侧空落落的,一片冰凉,枕头上还放了只糖纸折的千纸鹤。
但白绩早就没影了。
到教室他才从陈竞那儿得知,大早上白绩去隔壁宿舍拆了拖把,拄了根棍,自己一瘸一拐去医务室复诊了。
中午再一打听,人已经回谢家了。
*
教室里,课间人到处蹿。
“白哥的脚这么严重,养那么久?帮我挡一下,哥。”季北升拱成个半圆,藏桌肚里打游戏,“后天他还回来考试吗?崴脚就能免考也太爽了,我也想整个,你觉得发烧怎么样?”
“不怎么样,38度以下躲不掉,38度往上你吃不消。”齐项在刷题,头也没抬,“你白哥肯定回来,脚早好了。”
只是哭完之后嫌丢人,脸皮子薄躲他罢了。
周雅雯昨天朋友圈还发了白绩跟谢霄在院子里打球的视频,白雀儿蹦起来比袋鼠都利索,然而这么长时间微信、□□都不回消息。
连敷眼都不敷衍,搞得齐项也有点躁,更多是担心。
想要去谢家找他吧,苍昊最近又犯考前综合症,抓纪律抓学习,还抓住校生规范,特别严格,齐项请假条写了八版都被驳回了。
他打算今天从东南门监控死角翻墙出去了,绑也得把白雀儿绑回来,他把沙子扬了看白绩还能不能装鸵鸟。
再说哭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抹不开脸,他也搂着白绩哭一场算是回礼?
正想着,就听季北升闷声道:“好了为什么不回来?好久没见到白哥,我想他了。”
“......”齐项笔尖一顿,跟没听清似的,满脸纳闷,“啊?想什么了?”
“白、绩!我说话真的不利索吗?梁逢秋也说我说话不利索。”季北升没注意齐项的反应,接着说,“他最近也不带我打王者了,我跟梁逢秋排位,简直就是卧龙配凤雏,气得我昨天把姓梁的拉黑了。”
他挤眉弄眼的,“这种感觉,哥,你应该懂吧?”
懂个锤子。
指桑骂槐说谁菜呢?
齐项因为装萝莉,也因为要帮白绩搞学习,八百年没上游戏了,说起来他现在忙,倒没那么一门心思在游戏上找乐子了。
齐项:“对了,你找梁逢秋玩就算了,但别老念叨白绩,别回头说漏嘴了把我卖了,那事我还没找好机会解释呢。”
“解释什么?”
白绩的声音骤然出现在两个人身后,季北升吓地连续打嗝,齐项扭过头,白绩对他挑了挑眉。
“...雀儿?”
“嗝,白哥,嗝,我回回回去了。”季北升耷耸双肩,黏糊糊地对白绩说,“白哥,我好想你哦。”
“嗯。”
太热情,白绩不太会回应,又抬手拍了拍季北升的脑袋。
他抱臂站在后门,校服敞着,里头穿了件黑卫衣,衬地脖颈格外白,与眼下的乌青形成鲜明对比,偏偏脸上是少有的轻松。
“你没睡觉?”齐项神色严肃,“你回去养伤还是回去熬鹰了?”
“我治病了。”白绩淡淡道。
!?
齐项再次把白绩上下打量了一遍,一寸一丝都没放过,最后径直望入那双如同玻璃珠的茶色眸子。
亮亮的,闪烁点不易察觉的骄傲,像一只翘尾巴的小豹子,明明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冷脸,却恍若注入了不一样的生气。
治病,治的心病。
一块郁气在齐项嗓子眼里散去,他也不自觉露出笑容,“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绩嘴角抽动,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轻飘飘地说:“还行吧。”
“哭鼻子了没?”齐项旧事重提。
果然白绩立刻拎拽起齐项的校服领,把他拽近,柠檬的清香瞬间和草木香糅杂纠缠在一起。
“我他妈那天没哭。”白绩又压低声音,“你没跟被季北升说吧?你要是往外说我...揍你。”说完,他想起自己根本打不过眼前人。
白绩放软了声音,“别说,你就当失忆了。”
撒野娇了属于是。
齐项歪过头,盛满笑意的盯住白绩眼下的小疤,红红一小点,跟人欺负他一样,“行,我大脑格式化,但你以后不能十天半个月没消息,要是你今天不来,我就去你家逮人了。”
“不是躲你。”白绩松开他,觉得不理人确实有点不合适,解释道,“我最近都没看手机。”
*
那晚白绩罕见的一夜无梦。
醒来时,毫不意外地正一条腿搭在齐项身上,枕在人的大臂上。因为早有准备,他起地没有丝毫慌乱。
蹑手蹑脚出门,发觉脚踝还有点疼,就不厚道地敲开隔壁寝室的门,陈竞学习很刻苦,周安说他起的比鸡早,所以白绩选择了他们寝室借拖把。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醒,院子里满是草木香,比齐项身上的要轻很多,一挥手好像能打散。
白绩闭眼深吸两口气,低头看向手腕,昨夜齐项按这的力道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白绩觉得自己心跳地格外稳。
他忽然,就是很冲动地想要治病了。
齐项说,他有无数次机会可以重来,那么14岁那个不完美的,可怕的春节是否也可以重来。就像一碰就疼的旧疤被揉搓半天,也不再疼了,一段被嚼烂的过往,一个被囚禁多年的人,如同被泡在水里烂掉的纸张,他何必要执着地纠结地要他保持原样。
他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过错去伤害自己呢。
白务徽到底可不可怕?
白绩其实记不得了,他脑子里的白务徽几乎已经不是正常男人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一个肌肉横秋、三头六臂的非人怪物,一个来去无踪、任意长短的黑影。
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又到底什么是假的。
如果自己一直惧怕白务徽,那么等白务徽出狱,一个软弱的、不理智的自己能否再次肩担起保护母亲和朋友的责任。
早起后,提前启动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了好多,等回过神竟然已经到了校门口。
“去哪儿啊?几班的?”门卫大爷拦住他,“要出去干嘛?”
“看病。”白绩脱口而出。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能毁了他的也只有他自己。
回家后,周雅雯得知他主动要看医生,简直是乐翻了天,抱住白绩哭一阵笑一阵的,第二天几个专攻不同领域的顶尖医生就被谢仕平邀到家里。
白绩想要做EMDR,这算是治疗PTSD最有效的方式了。
但高效也具备高风险,治疗过程中病人的反应会很强烈,白绩这样的人更是。
上一次他连诊断评估都没过,更别提和医生建立信任。
这次,或许是因为白绩的决心,就像周雅雯曾说过的,白绩很轴,他下的决定很难被更改扭转,再难他也会把他落实。他花了几天攻克了心理难关,而后就是针对性的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