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爷子语气加重,“我上回给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爷爷,我成年了。”齐项不卑不亢。
“哦?”齐老爷子呵呵一笑,“那就是翅膀硬了,你的小心思、小动作都瞒不了我,除了哪天你真的能把齐家握在手里,再跟我讲什么成年,齐项,你还没到独立的时候呢。”
“……”齐项也微笑,“齐家我是握不住的,爷爷,我没什么出息,要不您看看齐祺,她挺喜欢赚钱的。”
齐项也是硬骨头,上回见面那两巴掌似乎没把他打服,反而给他心肠打硬了,齐老爷子若有所思扫了齐项一眼。
他最得意的孙子,比那个混日子的儿子好太多了。
“我十年在你身上打水漂?爷爷有几个十年?”齐老爷子看他多了分怜爱,似乎齐项还是个执拗的小孩,他拽着齐项的手,老人横生的掌纹,褶皱的皮肤触感异常明显,他在有意展现自己的衰老。
齐项没动。
“不会是为了白绩那孩子给我闹别扭吧?”齐老爷子说,“我不让你跟他玩自然有道理,你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吗?白家…”
“不用。”齐项退后一步,敛眸淡然道,“不用您告诉我,我好奇,但更好奇他将来亲口说的过往,而非您现在告诉我的故事。”
齐老爷子点点头,也不强求,“那你就等他告诉你吧,为了满足这点好奇心,你也是费了不少时,还花那么多功夫帮他查应明友,需要爷爷帮你跟王局打个招呼,帮你们吗?”
王局是王荟的哥哥。
“算了吧,王局怎么也犯不上帮我一个私生子的忙,法治社会咱们别搞那些私人关系网,多不符合社会主义价值观啊。”
齐项握着齐老爷子的手把它放回齐老爷子膝上,笑了笑,“我今天胃口不好,就先回去了,忙着给丹市警局增加kpi呢。”
齐老爷子摩梭自己的手,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到,而眼前是齐项决然的背影。
“齐项!”
齐项回头看他。“你无论如何都是齐家人。”
齐项笑得谦逊,像画出来的太阳,说是温暖的,不过因为形状与颜色,就像他在笑,不过是因为两撇上扬的嘴角。
“放心,我没准备改姓,毕竟为冠上这个姓挺费人的。”
要丢八年的脸,再被人指着鼻子骂十年。
齐老爷子身陷光暗间,抬头目光径直射向齐项。
“你在对我抱怨?”
齐项真诚道:“我永远感激您,这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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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国庆的第三天,上午九点多钟,茶翡里人不多,轻缓的音乐声中,小马哼着歌擦着玻璃杯,头顶的壁灯投射在玻璃杯上,折射出黄褐的暖光。
门口风铃微微作响,闻声她立即扬起笑脸,抬头道:“欢迎光临!”
一个青春靓丽的女生拉着行李箱缓缓走来,她五官算不上惊艳,却妆容精致,又不吝啬地展现着自己的好身材,由内而外发散着一种自信又恣意的气质,任谁都会心里暗暗夸一句漂亮。
“您好,我是来找白绩的,请问一下他坐在那儿?”
小马了然,“二楼左拐,202包间。”
女生点头称谢,刚要走又被小马叫住,她疑惑回头却被塞了两颗白润的奶糖。
小马眨眨眼:“这是白绩让给哒!”
202包间里,白绩捧着一杯热可可,抿了整整十分钟,他对懒洋洋半躺在长沙发上玩手机的齐项沉声说:“不好喝。”
“不是你自己做的吗?”齐项放下手机笑道,“是你嘴里没味儿,那你喝口我的?我的苦,对比一下你的就好喝了。”
“不喝咖啡,失眠。”白绩抿唇,问道,“几点了?”
“九点零六分三十五秒,雀儿,你都问我五遍了。”齐项直起身,坐到白绩身边,“离约定时间还有三分二十五秒,我给你来个放松马杀鸡?”
“别了,难受。”白绩泄露出一丝不安,低声道,“昨天四个人我一打电话全哭了…我半天憋不出一句劝的话,你说得对,我就不太适合那活,你说她们…”
忽然,门被推开,两人齐齐抬头。
女生迟疑了一下,便落落大方道:“嗨!我是闻茹。”
“……”
“……”
资料上显示闻茹当年报警无果后休学半年,又因抑郁而多此自杀未果,是齐项认为最难说服的,因为根本无法沟通,她也是白绩昨天的沟通对象,几乎让白绩当场陪哭。
没想到她来的最早,甚至状态出奇的…好?
打完招呼,闻茹落座后给自己扎了个马尾,深呼一口气,眼睛雪亮,她说:“好久没回来了,没想到城南还是没拆,老样子没变,如果不是你们找我,我可能一辈子不会回来!”
白绩坐在里面,见到生人,抿着唇装小哑巴。
反而是齐项这个非城南人跟闻茹就城市建设扯了两句,气氛才不至于沉重尴尬,他一边聊天一边捏捏白绩腿,让他放松。
闻茹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转了转,对白绩说:“你昨天跟我打电话是不是被我吓着了?”
白绩正襟危坐,“还好。”
“吓得不轻,都快抱着我哭了。”齐项笑着翻译,果不其然被白绩掐地面目扭曲。
两个人的互动让闻茹不禁笑出声。
“没哭。”白绩干巴巴地辩白,“谢谢你能过来。”
“是我谢谢你,”闻茹敛眸,温柔道,“因为你才认清了自己的内心。”
因为当初报警失败加上她父母对这件事缄口不言的态度,闻茹总是认为错在自己。
明面上,她没损失,生活照常,可她自己知道不行,真的有人提起应明友,她还是会如凌迟般浑身难受,纵使她已经长成了与小时候截然相反的样子,可内心还烂着一根恶臭的腐木,横亘在心脏里,蚕食她所有的正能量。
“我前几天状态差,突然想起来过去的事,就恨就想哭,小齐给我打了几通电话,我除了哭连说句完整的话都难。”闻茹充满感激地对白绩说,“但跟你交流不一样,这话可能奇怪,你说没事没事的时候,我觉得好像在跟另一个自己说话,我说我不行,你说那就算了,我们去帮你。”
“这个时候我站到了‘自己’的对立面,真正听到了自己声音,我想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谁也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帮自己,我想和过去告别,压抑自己这么多年,我能骗自己多久呢?不如跟那畜生一起下地狱,无论成不成,我都得往他脸上吐一口唾沫!”
“去他妈的为人师表!”
*
应明友正在监考,补习班可是指着假期上课的,如今正好抓着时间进行一次小测。但是学生哪儿坐得住,心思早就在外面撒野了,好几个写着写着,人就发起呆来。
“还有二十分钟。”应明友捧着水杯在教室里走动点醒发呆的人,他右胳膊不太好抬,垂着要舒服点,于是姿势有点别扭,“古诗词可不能写错别字,也别自己编答案,卷子要给家长签字的。”
他教语文,虽然年纪在那儿,却长得斯文又总是笑眯眯的,有些书卷气息,就是对最皮的学生都和颜悦色,所以补习班的学生还挺喜欢他。
这时他慢慢走到最后一排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边上,小姑娘乖乖的答题,应明友站在她身边时,她抬头对老师笑了笑,明艳地像三月的迎春花,嫩黄、明亮。
应明友眼神一闪,犹豫了片刻后缓缓抬起手捏了捏女生的脸。
女生有点吃惊,但是没多想,只当是老师夸她写得好,甜甜一笑又低下头继续答题,她没看到应明友脸上瞬间浮现的满足而扭曲的笑容。
他想,其实…在这儿教书也不错。
陡然班里出现了骚动,前排的毛头小子伸着脑袋把椅子坐得咚咚咚响。
“警察哎!”
“怎么了怎么了?我看看!”
“真的警察!还是女警察!”
应明友心头咯噔一下,他猛地回头,只听前门被敲响,一位身穿警服的女警笔挺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应明友先生,请您出来一下。”
*
应明友离开补习机构时从容不迫,遇到路过的同事还能微笑说:“可能是有些误会。”
但是等他在警局看到早就等着的白绩时还是膝盖一软,不住瑟缩。
肩头在隐隐作痛,窒息感再次出现在喉管,几个星期的住院经历,濒死的恐惧感全部涌上心头。
怎么又是他?
上回的事不是了结了吗?
他…
“你抖什么?”警察小姐姐知道事情的经过,提应明友时毫不留情,有些职业道德外的厌恶,“站过去!”
“是他!”
“畜生!”
窃窃私语声出来时,应明友才回神注意到白绩身后的几个女生,有人躲闪,有人愤怒,有人满眼恨意,他仔细辨认了一番,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眼熟,太眼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