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站起身的时候,我感觉我自己就像是一个全身都中了弹的倒霉士兵,仿佛下一秒就会不堪重负地倒下去世。
“阿树,我看你好像并不太相信我说的话。”博士显然一直在观察着我的脸色,在我离开之前,他平静地凝视着我,这样说,“如果我给你一次认清谢冬荣真实想法的机会,哪怕特别残忍,你愿意接受吗?”
“这种病情夹杂着私人情感的情况也是我最不愿意遇到的。”
“这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大概是无可救药了,我竟然对这番话感到无比的愤怒。
为我好的话,为什么他说的每句话,我都是那么难受,感觉全身骨头都被生生折断了一样?
为我好?
不,又或许博士是真的是为我好。
趴在书桌上,忽然想通一般,我抬起了头。
脸上都是汗,又或许是泪。
最终,我竟是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休息嗷
第八十八章 疗法
我不想见谢冬荣,久违地,我又出现了这类似的情绪,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有那么多事想问,但我就是不想见他。
当天晚上,我躲在磐石的饲育室里,哪儿也没去。
其实说“躲”也算不上,毕竟没人来找我,谢冬荣很忙,说不定压根没想起我来着。
也许就是自顾自的掩耳盗铃吧,抬头凝视着磐石,我想。
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怎么第一次传到我的耳朵里的——大概再过个两周左右,飞船便会抵达阿穆特星了。
我忽然很希望不要到达那个地方,就让在母舰上的行程成为永恒,凝视着磐石特别的掌纹,我这样想着。
磐石像是感知到了我的情绪,他将自己的手掌轻轻捂在我的耳朵上,我抬头,与他对视着。
那一刻,我的身体仿佛与外界全然隔离开了,我凝视着磐石的眼眸,觉得里面仿佛藏着整个宇宙,那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感觉,我说不上来,反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对望着,不知道这一过程持续了多久,最终是饲养室的同事带着胆战心惊的表情用一个杆子远远地戳醒了我。
回过神的那一刻,我看见磐石冲那个人龇牙,这是他第一次对饲养室的人表现出恶意,我轻轻打了一下他的手以示惩罚,但当我用责备的眼神看向他时,他的表情又变为无辜,仿佛他方才的表情不过是我一时走眼所产生的错觉。
“陶树,你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妥?总觉得你跟他……有点奇怪,你们刚才的样子……感觉就像是他在催眠你。”出门后,这是同事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沉默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隐隐地,我的内心深处发现或许事实的确是那样,但情感上我却不愿去相信……
“我会跟他保持距离的,你们放心……况且也没有多少天了。”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起跳,伴随着丝丝痛意,令我无所适从,我几乎难以想像磐石完全脱离人类后的生存方式,如若将他放回到阿穆特星去,他真的能够顺利存活下去吗?他的家又在哪里?我们又怎么确定送他离开的地方是正确的呢?
坐在饲育室外发了许久的呆,我才想起应当看一眼光脑了。
谢冬荣联系了我,意外又不意外,可此刻我已然没有跟他讲话的心情,刚刚在博士那里得知的一切明明急待解决,而我却只想逃避。
这就是所谓的孬吗?
然而现实却并不给我逃避的机会。
就在我将地铺打好,准备在饲育室将就一晚上的时候,谢冬荣再次联系了我。
我凝视着光脑许久许久,良心不允许我就这样任由它响着,更何况对方还是谢冬荣。
“我现在在你这,你还没下班?”这是谢冬荣的第一句话,惯常高贵中带着些许理所当然的口吻。
“你不是有事吗?今晚上我打算在饲育室休息。”尽量简略地,我这样说。
像是被我的话噎住了,谢冬荣那边静默了片刻,再开口,他的嗓音柔和下来,“博士跟我说你今天去见他了,具体情况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我不知道博士究竟告诉了谢冬荣多少,此刻谢冬荣的语气已是罕见的柔和,感觉我再不顺着楼梯下,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磐石这边出了情况,我今晚上打算住在这边。”但嘴上,我却不由自主地这样说。
我想,凭什么同样是有事,他想见我就随时可以要求我过去,而我想见他,就那样困难,甚至连一句合理的解释也得不到呢?
“那我来找你吧。”这是谢冬荣最终给出的回答。
“不用,有什么事明天再……”话还没说完,那头便挂断了。
一如既往,对于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谢冬荣丝毫不接受辩驳。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见他,当然,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
但最终他还是来了。
饲育室外的小隔间甚至比我在上层的那间单人宿舍都还要狭窄,谢冬荣矮着身子进了门,头差一点就要顶在天花板上,他蹙了蹙眉,看得出他对这里的环境十分不满。
在这里可以通过小窗很好地看见磐石的情况,谢冬荣转过头,隔着小窗,似乎是与远处笼子里的磐石对视了,他笑了一声:“你睡这,究竟是你看着他,还是他看着你啊?”
又来了,我几乎不能理解他这奇奇怪怪的醋意,坐在床沿,逆着灯光仰视他有些晃眼,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我低下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很平常的那些……”我脑子很乱,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然而谢冬荣却坐在我身边,抬手抚住了我的下巴,下一刻,我与他碧蓝的眸子对视了,我看见他有一刻的动容:“怎么哭了?”他问。
我感到有些可笑,同时也有些狼狈挫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蹙起眉:“没哭,灯光晃到眼睛了。”我说,同时又觉得这话实在矫情。
“心情不好?”谢冬荣贴过来,有时我情绪低落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做,显得非常温柔,“今天的确有点忙,说话的时候就稍微急躁了一些……以前你也不介意啊,怎么?”他摸了摸我的脸,带着点儿哄人的架势,平时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对我的,感觉就像……就像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女生?
无端端地想到了谢凝白,我不禁开始为自己感到可笑,抬手止住他的动作,我说:“博士跟我说了,电击的事。”
谢冬荣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带着些不自然,低下头,他说:“也是不久前才决定的,还没想好该怎么跟你说……”
没想好怎么跟我说?那一刻我觉得十分可笑,原来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跟我商量,而是自己决定后再通知我吗?
果然,人就是容易高估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不是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攥紧拳头,企图理论。
“陶树,你好像把这层纽带看得很重要,但对我而言其实并不是这样的。”谢冬荣凝视着我,表情是严肃且认真的。
看着他透着冷漠的眼睛,忽然间,我哑口无言。
我能明白他的意思,一直以来,他都认为那些没我不行的后遗症是一条死死捆住他的锁链,他迫不及待地想挣开它,我知道的。
可我却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企图用这层因素捆绑他,让他无法脱身。
我仅仅是不希望他去承受被电流穿过身体的苦而已。
我曾向他解释过的,但很遗憾,他从来没有听进去,人总是认定他们一开始所认定的事物。
就像他,就像我自己。
我将他定为自己的命中人,矢志不渝。
而他却将我定义为一副枷锁,一处伤疤,无论我如何努力试图将之扭转,都是可笑的无用功。
“……也好。”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像是紧紧勒住我咽喉的事物忽然间消失不见了。
我凝视着谢冬荣,那些残忍的、他因电击而受苦的模样,也忽然间消失了。
谢冬荣抱住了我,吻了吻我的眼睛。
也许在他看来,我是理解了他。
但我又有哪一刻不知道他呢?我唯一不知道的,只是他扭头看看我的时间罢了。
这天晚上,在这个狭小的房间,我和谢冬荣做了一次又一次。
我抓住窗帘,企图将来自于窗外的视线隔绝。
而谢冬荣却生生将那可怜的帘布扯了下来,盖在我身上,发疯一般,狠狠用力,用自己的身体鞭打着我,由内而外。
很不争气地,我哭了。但仔细一想,我又什么时候争气过呢?
事后,谢冬荣将我圈在怀里,握住我的手,要我在他去接受电击治疗的那一天,陪着他一起到病房外。
他说:“阿树,我觉得我是喜欢你的,等我……就知道了……”
我很疲惫,其实在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的听觉已经模糊了。
母舰果然是即将抵达阿穆特星了,第二天我们收到通知,说要我们接受飞离母舰的模拟训练。
也是,毕竟放生磐石的地方,与母舰所停靠的地方不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