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零件和一些半成品放进包里,我原本的打算是,在陪谢冬荣的时候,顺便也把没有完成的械甲完成一下。
谢冬荣对我在他那里做械甲没有什么意见,有时候我就坐在桌前伏案工作,他就坐在小沙发上看书整理笔记或者做作业,倒也安适。
事情到这儿为止没有什么不对。
直到在我的背包里,我发现了我给磐石做的械甲,就那个“小石子儿”。
平时给磐石玩儿完后,我会把它放在外面的展柜里,那天约摸是走得时候过于匆忙,顺手也将它放进了背包里。
觉得小玩意儿在背包里占地方,我就将它拿出,放在了书桌上。
十分钟后,我听见谢冬荣那边传来动静。
他起身走过来,不久后,拿起了我桌上了“小石子儿”。
“惟妙惟肖。”细细端详着,他说。
大概是看出这是照着磐石的模样去做的吧,我冲他笑了笑,其实当时只隐隐觉得他的表情好像不是纯粹的高兴,但看他没有多说什么,我便没想太多。
“我看一下。”说着,谢冬荣便拿着它坐回了沙发。
此后,直到我做完手中的新品,谢冬荣一直都将小石子儿拿在手里把玩。
我回头的时候,看到的正是他微微歪着脑袋,修长的手指细细掰动械甲关节处的模样。
有一种稚拙的可爱。
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亲了一下他的脸,给他讲了一下做小石子时的进程。
他听得认真,有时候还会抛出几个疑问。
直到他话锋一转:“对了,我记得,之前,你还送过裘星文一个械甲,对吧。”
于我而言,那不是一个好的回忆,我想起了当初为他做的那枚戒指,现在都还被锁在我储物柜的最上层。
“是,当时费了一些心血……它们都很可爱吧,哈哈。”其实我不太想提起以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有时候我甚至想把它们都忘掉。
但谢冬荣显然不那么认为,他执起我的手,凝视着指尖上斑驳的痕迹,说:“这双手,给他的朋友们都认真做过礼物。”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之前给你做过戒指,但是你没要。”我说。
“我没要?”他却反问我,“你确定是我没要吗?”
“我……”正欲解释,却见谢冬荣伸出手,“戒指呢?”他问我。
凝视着他漂亮的手指,又瞥了一眼我的,我想,这或许就是锦衣玉食之人和凡人的差别吧,“是照着你小时候的尺寸做的,现在也戴不上了。”
“你不想给我。”谢冬荣说。
“其实当时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干嘛那么大反应?”半笑着,我看向他,我忽然意识到我们现在可能压根就不在一个频道上,“你不要,就丢了。”我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撒那个谎。
谢冬荣沉默片刻,最终冷了脸色,“那看来也没有那么重要。”他离开我身边,坐回到自己床上。
半晌,我听见他说:“今天我想自己睡。”
何必呢?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我那样问我自己。
但的确,我也不能再将一枚那样的戒指送到现在的他手上。
其实……那玩意儿,虽然还放在那里,但也可以说是丢掉了吧。
反正后来还是和好了,谢冬荣挺好哄的,只要脸皮够厚,耍两次贱,再受点儿“皮肉之苦”也就差不多了。
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蛮亏的,不光在那啥的时候谢冬荣是在我上面,而且生活中的大多数时候,也都是我让着他,我想可能是这些年我受气受惯了吧,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有时候觉得就这样也好?但有时候还是会冷不丁地被他刺到。
他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公主,理所应当地享受着别人对他的好。
还好,起码就现在而言,我也算得上是心甘情愿,毕竟我不是一个得寸进尺的人,能跟他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倒也算是满足了。
只是有的时候,我会想——什么时候他会对我更好一点呢?但是似乎又觉得,对我好的话,那他就不是谢冬荣了。
对,没错,像谢冬荣这种生来便受尽万千宠爱的人,不会懂得爱一个人的痛苦的。
想着,我不禁讪笑——真他妈太矫情了。
说点别的吧。
最近发生了许多大事。
有时候我想,幸好磐石不会知道来自于外界的消息。
现在地球上,应该只剩下了一个阿穆特人。
磐石。
对于阿穆特人的屠杀,王是挑选了一个专门的场地,秘密实施的。
起初我不敢想象这些来自外星的生灵在地球所遭遇的一切。
后来我想通了。
有时候人对于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其他生物呢?
我只能庆幸,那些被杀掉的阿穆特人之中,没有磐石,他现在仍旧一无所知,只是日日盼着一顿好吃的好喝的,然后安稳地睡下去。
虽然人类中的大多数都稍稍地预见了这些阿穆特人的命运,但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切究竟发生在哪一天,究竟如何执行。
贵族中知道这些的人尚且较少,平民就更不用说。
我感到了一丝恐惧,我意识到,如果再不做点什么,或许我们就再也保不住磐石。
官方说辞可谓极其荒谬,可无知者却是大多数,随着阿穆特人淡出人类视野的日子加长,渐渐地,人们开始相信阿穆特人都是些居心不净的坏家伙,我们当初为磐石所建立的网站也开始受到攻击,有人认为我们从始至终就是在拿阿穆特人这一噱头行骗……
而同时我们也不能将磐石尚还存活的消息公之于众,毕竟保护着磐石的我们向来都是弱者,根本经不起一切外界的打击。
跟老爷子他们商量以后,最终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七十九章 同去
大皇子……
他是王的儿子,是王钦定的继承人,我不确定我这么做是否正确,所以在行动前,我将我的计划告诉给了谢冬荣。
谢冬荣手撑下巴,凝视着我的脸,半晌,他以平静的口吻对我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低头沉默着,不说话,像我这种希望世界和平的人,从不想让自己卷入任何可能的纷争之中,但唯独这件事,我觉得我必须去做。
我不能不对磐石负责,哪怕只是无用功,但既然握住了他的手,就不能任由这一切发展下去。
我能力有限,这些天我已然见证了太多阿穆特人的死亡,我不能保住所有阿穆特人,唯独我认识的磐石,我希望我能够让他存活下来。
“你妈要是知道你在做什么,肯定会吓得晕过去吧。”谢冬荣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
“抱歉……冬荣,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件事,请你当做没听见,后面的事情你也不用管,我是说……我不想拉你下水……”
话还没说完,便听谢冬荣笑了一声,“有时候真不知道该夸你聪明,还是该骂你笨……”谢冬荣玩弄着指尖的纽扣,不紧不慢道:“其实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脱不开干系了,更何况后来我还帮你找了藏那家伙的地方……陶树,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他状似调笑的语气令我指尖冰凉,一时间悔恨侵占了我的头脑,我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紧了紧手中的力道,最终我只能干巴巴道:“……对不起……我没有想过要……”
像是料到了我的反应,谢冬荣状似不经意地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早晚的事而已。”从座位上站起,他走到窗边,抓住窗帘,抬手一挥,房间坠入了黑暗。
“老爸都告诉我了。”走到我面前,谢冬荣抬手,指尖勾起我的下巴,我抬首,与他微眯的眼眸对视,“还记得我爸妈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有一个人寄来信,说……”想到某种可能,骤然间,我僵住了身子。
“对,那个人就是你父亲。”谢冬荣站在我面前,薄唇轻启,“毕竟除了他,也没人能知道沈家还有一个独苗。”
“你爹叫陶文雁,都城陶家的二儿子,和我爸是战友,曾和他一起去过阿穆特星,生性浪荡,平日里就神出鬼没,当年明面上造反的只有沈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背后还有一个陶家二公子在推波助澜……”说着,谢冬荣抬手拍了拍我的肩;
“当年我爸和陶文雁一起造访阿穆特星的时候,发现你爸对阿穆特星人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而且不害怕那个星球的疾病……甚至,他还和一个雌性阿穆特人有过一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说一半,谢冬荣止住了话头。
顿了片刻,他轻笑一声,“反正,是他让我爸妈找到了你,可以说他救了我一命……可以说一开始,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说完,谢冬荣抿了抿嘴,难得地柔和了嗓音,“你也不用这么害怕,这事不全是你的原因。”
一时之间,我不知该作何感想,每次当我感到自己离真相逐渐逼近的时候,另一个真相又突如其来地冲击了我,就如同一副拼图,不慢慢将它拼凑完整,你永远也无法知晓它真正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