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深深地,博士叹了口气,他将我说的话整理一番,半笑不笑地告诉我:“从某种方面来说,你们算是隐瞒了全部。”
“真是不可思议……”仿佛陷入到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开始喃喃自语,“哪怕是曾经你们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时刻,说辞居然还是能够完美地达成一致,而到了现在……”博士勾起一边唇角,“你们所谓的‘实话’却有诸多纰漏之处,依照你们的性格,我觉得冬荣肯定隐瞒了我更多。”
老实说,我很好奇谢冬荣究竟对博士说了什么。
“所以,昨天晚上,你们发生了肉体关系?”鼻尖在笔记本上轻点,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博士问道。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问题。
“是。”
“所以现在,你跟谢冬荣并不能算作情侣?”
“嗯。”
在我答应的下一刻,嘲讽一般,博士笑了出来,“你知道冬荣怎么说的么?”
我坐直了身子,“怎么?”
思量片刻,博士只道:“反正他的看法与你有很大不同,以现在你们的情况,怕是经不起某些挑拨,况且,我也不想得罪谢冬荣。”像是对门外那个顽劣的孩子气急,从博士的语气中,我听到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很快,他又换了个话题,“那这么说,实际上谢冬荣内心认定的那个目标,就是你?”
目标?就算我隐隐猜到,但我也不敢去承认。
“那之前他的种种反应就有答案了,我就说为什么他的身体会这样,真是令人头疼……”说着,博士将自己的笔记本摊开,泄愤一般,竟直接狠狠撕掉了前面很厚一沓,后毫不留恋地丢进了垃圾桶,“你们这些臭小子。”他简直气急,可以说是骂骂咧咧了。
“怎么说?”
“他的发情对象是你,认定的那个人也是你,先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进入了一种没有具体对象的求而不得的状态,对你只是精神上的渴求,还想着只要他找个固定的性伴侣……”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博士额角的血管微微突起,“现在,我知道他的自毁倾向和复原倾向的原因了。”
他妈的,你倒是说啊!
“其实让他状态稳定下来很简单,你只要对他像情侣一样,一直陪在他身边,在他身体方面有需求的时候积极配合,很快他就又会是曾经的那个谢冬荣了。以往是你们双方都离不开彼此,但现在……”博士眼中闪现出一丝幸灾乐祸,“这是对于一心想要复原你们之间关系的他,单方面的牵绊。”说着,他竟轻轻鼓起掌来,“换句话说,陶树,你现在可以随意操控他了。”
我不知道博士这个老混蛋在说什么。
按他所说的那样,那还跟我与谢冬荣分开之前有什么区别?况且,谢冬荣会受我操控?我怎么觉得反过来讲才更合适一些?我也从来没有操控谢冬荣的意思,我想要的,不过是一段健康良好的关系。
“那要是我不愿意呢?”凝着脸色,我问。
“其实理论上来说,跟你有血缘关系的陶新光也可以达到相似的效果,但不是最优解。”说着,博士站起身,“但谢冬荣毕竟连抑制剂都不愿意打。”
走到门前,博士手臂微曲,门外的光线倾泻而入,“他的状况很危险,我劝你还是不要逼他太急。”
博士走了出去。
谢冬荣就坐在不远处的客厅,午时,阳光正好,此刻,他站起身,微笑着迎过来。
“药我给你开好了,应对措施我也告诉陶树了。”在谢冬荣走过博士的时候,博士这样跟他说。
谢冬荣浅浅地嗯了一声,紧接着便走到我的跟前来。
博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谢冬荣甚至不打算送他。
“慢走,博士……”
“好。”咔哒,门关上的声音。
谢冬荣的身躯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抬头,发现他正深深地凝视着我。
“你怎么跟博士说得……”
“你的伤还好吧?”
我们同时开口。
“……”
然后同时沉默了。
“我还好。”其实走路的时候还是很不舒服,绕开他,踱步到客厅,我坐到沙发上,“博士说,你的情况很不妙。”
“没什么不妙的。”谢冬荣坐到我身边,我感受到他留存在我脸上的视线,“只要你在我身边。”
“谢冬荣,你不能这样要求我!”我的语气有些急促了,甚至带着些严厉。
“……陶树,你觉得这套房子怎么样?”沉默了片刻,谢冬荣直接转移了话题。
怎么样?目光环绕四周,我知道这是一栋陈设温暖的小洋房,跟我理想中以后家的模样很像,它不像纳明那么大而空旷,却也并不简陋,精致而富有生活气息,感觉住在这里的,并不会是像谢冬荣这样的人,而是一个幸福的,跟自己所爱安居乐业平凡生活着的普通人。
“很棒。”我如实回答了,“我没想到你会买这种款式的房子。”
“你以前说你喜欢裘星文他们家那样,”谢冬荣微微敞开手,“这里比那里更好,在母舰上的时候,我就想着和你一起选一套,到了后来我想将它送给你,但果然我还是更想和你一起住在这里。”
他期望我怎么回答呢?
“我觉得,这里会是我们的婚房。”谢冬荣说。
他在傻什么呢?谢冬荣居然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我心中酸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们不会结婚的。”这时候,我忽然想到了陶文雁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陶新光么?条件上,如今他居然也是谢冬荣可以结婚的对象?
我不能明白,我难以想象谢冬荣和一个人结婚的样子,哪怕他并不属于我。
“我也只是想想。”窗外透出的阳光,使得谢冬荣的眼神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美好,“但是我还是搬到这里来了。”
“你果然喜欢。”他微微抬手,触碰到了我的指节,“我很高兴。”
“你不是想过在都城开一家私人的机甲制造中心吗?”谢冬荣说,“我觉得那个主意很棒,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把你的师父,还有那位方先生也请到都城来,我想他们会很愿意的,我想给你投资……”
说着要投资的人抬眸,盈盈地望过来,就好像让他出钱反而使得他十分高兴似的,我真不明白……我真不明白。
“说起来……之前我父亲还要我帮你跟陶新光说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我也开始不明白我自己了。
谢冬荣神情不变,“陶新光?你弟弟吗?”
“嗯。”
“你觉得我会跟他好嘛?”谢冬荣甚至微微勾起唇角,笑了。
“不……”
“陶文雁,陶新光,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让他们不再出现在你面前。”谢冬荣说。
这人这种话也能说得如此自然,我十分震惊。
“或者说,你是想让我跟他结婚的?”谢冬荣不动声色的样子简直令人害怕。
“没有。”
“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谢冬荣靠过来,虚虚依偎在我身边,他凑在我耳边,告诉我,“所以,最终还是我们结婚的。”
“你看,我们还是得一直在一起。”
不,凭什么?
“要是我说不呢?”拧眉,我注视着他,如是说道。
“陶树,你真的一点也不打算考虑我么?”谢冬荣已经凑我很近了,他的手重重地放在了我手上,“起码昨晚上,你没有不舒服吧。”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简直怀疑谢冬荣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了。
“我的情况,博士已经告诉你了吧。”轻轻的,我感受到了他凑到脖颈处的呼吸,“我要疯了,陶树,你不要再逼我了,也不要不理我,好嘛?”
我发现我说不出这是“道德绑架”,就好像在我心目中,有关谢冬荣的一切已经成为了责任而非所谓的“道德”。
就像父母对子女那般,割舍不掉的情谊。
在我心中谢冬荣的位置很奇怪,他像是爱人,又像是亲人,但事实却又不止这些。
的确,对于他的事情我无法坐视不理,但是……
“有些话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谢冬荣。”所幸,最终那份感性还是被理智所战胜,我站起身,“你似乎误会了,不过就是上一次床,况且还是在我非清醒的状态下……那不能改变什么。”
走向门口,握住门把,“至于博士说的,每天见面,生理需求,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但也最多就是那样而已了。”这么说就好像是……炮友一样?讽刺一般,我回头,告诉他:“我也只能劝说我自己做到这一步。”
咔哒,关上门。
他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跟在我身后。
他的那些柔情,我无法做出回应,我知道此刻他肯定非常生气,或许在他眼中,我那番话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夹杂着厌恶与轻慢。
我也知道这对于谢冬荣的感情来说可能是一种侮辱,但是,通过那些“责任”和“必须”所得来的妥协,又有几分真心?
我想我也是自私的,因为陶新光的存在,让我发现终究我还是不愿意就那样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