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按捺不住,暗示他人类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会到这里来。
磐石的理解能力很不错,我确信他明白了我的意思,然而他却只是静默地看着我,许久许久之后,他才下定决心一般,窜到了我身后的大树上去。
我怔愣了半晌,这时才意识到可能一开始磐石就没打算按照我预料的那般行动,他不会把我放下后就回去,他似乎打算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被人类军队领走的时刻。
当然,也很有可能的是,磐石可能认为我与人类接应的时刻或许是了解到人类军队的好时期,从上方,他可以十分直观地看见人类军队所拥有的一切——人马、物资、人力分布等等。
看到了这些,他应当是能够想办法将这些讯息传到自己领地所在的地方的。
或许这样又把磐石想得过于功利且聪明了。我内心讪笑,或许我自己才是最奸诈的那一个吧,配合着一切,又反抗着一切。
既然磐石不愿走,我拖着也没必要了,随即,我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发到了前辈那边。
就这样,维持着我在树下,磐石在树上的状态,不知过了多少时间。
两天?三天?我没数,我并不清楚,因为阿穆特星的运转周期与地球很不相同。
有时候,我的脑海里会浮现出此时此刻我与磐石的情态,我不禁想,这一定是一副很美的画面吧。
在图纸上绘出了大致的雏形后,我决定最新的作品将以此刻的场景为基调。
灵感来的时候,手很难停下,有时候脑子里会闪过许多这些天在阿穆特人群中生活时的画面,我觉得,就算不久后我离开了这里,这段时间在这里生活的种种,恐怕也会记在我脑海里一辈子吧。
说起来……手酸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停下了动作。
为什么这么突然地,我会想到谢冬荣呢?
好奇怪,某一瞬间,当他出现在我脑海里的时候,我感觉这个人是那么地陌生,就好像从未在我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可明明前不久,我还为他痛彻心扉……好吧,实际上直到现在这种隐隐作痛的感觉也依然存在,只是到了现在,我已经开始麻木了。
我想到,或许等我回到了人类的队伍,不可避免地,我就会再次遇见谢冬荣。
我想,我该以什么样的表情、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呢?
还是说,不要说任何话为好?
我不明白,一想到这个我就有些想要逃避,所以最终决定还是不去想了。
我们等了很长时间,每次一到饭点,磐石就会下来跟我一同用餐,再次上树时他又会上上下下地打量我,像是在确认我的状况,这让我想到了担心宠物情况的主人,还是那种随时可能会被领走的宠物……不得不说,蛮悲哀的。
对于磐石,我想多多少少,我的内心还是会有一点不舍的吧,这段时间,因为这样的相处方式,我对他的感情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这很奇妙,我想,当这一切结束后,我也会像珍藏珍宝一般,将它们封锁在记忆最深处吧。
跟我所想象的严阵以待不同,许久之后,当人类的军队到来时,我居然是已然睡着的状态。
是渐近的脚步声将我吵醒的。
阿穆特星的白昼终于过去了,我还尚未从梦境的虚影中走出,抬头的那一刻,我看见了谢冬荣被树间的荧光所照亮的面庞。
谢冬荣?那一刻,我以为我在做梦,分明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中才有的场景,但仔细用脑子一想,又觉得这似乎是有迹可循的。
是谢冬荣的队伍率先找到了我所在的地点。
而此刻,谢冬荣正一步步走近我,我敢肯定他已然认出我了,我想,那一刻我看起来是有几分可怜的,毕竟我已经被装点成了阿穆特人的模样,穿着如此显而易见地,供人取乐的衣服。
淡蓝色的光线令他的皮肤折射出奇异的光泽,恍若白玉,而他的眸子又是那样的蓝,冰冷的色调,仿佛发散出了幽幽的光。
他的身后是一支身着别样作战服的队伍,此刻正手持枪械,盯向这边。
试想一下那样的画面——一位年轻而挺拔的人类军官,面容严肃地走到一个蜷缩着的,几乎满脸都写上了仓皇的拟阿穆特人类面前。
而他们居然曾经还是爱人。
没有任何表示,谢冬荣向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他,或许那一刻我是呆住了吧,我没有立即做出相对的回应。
谢冬荣蹙起眉,下一刻,他拿起挎在身上的枪,并不瞄准地,他抬手,枪口朝上,只听砰砰两声,是子弹穿透树叶的声音。
我听见了树叶内的蹿动,磐石还在上面——他被打伤了吗?我想。
突如其来蹿下的黑影,是我未曾料到的,接下来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啪嗒一声,我听见谢冬荣枪支掉在地上的声音。
磐石就那样从树上蹿了下来,跟谢冬荣扭打在了一起。
第一百零五章 谈话
我不敢说他们的较量是公平的,因为我见识过磐石的强大,而谢冬荣却很少将这一面展现在我面前。
他们之间是没有武器的肉搏,毫不留手的动作,令人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出他们的动作。
我的身躯几乎已经僵直了,我腿脚宛若灌了铅,脑海中一次次浮现的,是谢冬荣的身躯被磐石生生扯碎,亦或许是磐石的脑袋被谢冬荣一拳给……
我所面向的不远处,有人端起枪,枪口对着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毋庸置疑,他们瞄准的是磐石,这里有这么多人类的士兵,只要他们一分开,毫无疑问地,磐石是会被打死在这儿的!
不自觉地,我喉中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当时一种莫名的勇气忽然充盈了我的身躯,令我几乎忘却了恐惧,我奔向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抱住了谁,我只知道我浑身都在用力,我感到我的身体被狠狠甩动了两下,他们或许已经揍红眼了,反正,因为我的力量无法撼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就这样,我被甩了出去。
我被甩到了湖水的边缘,啪嗒一声,整个身体都湿透了,气管也迅速被外界的液体侵占,不得不说真是狼狈不堪。
但好在他们的打斗似乎因此而停止了。
“不要杀他!”正在谢冬荣手下的士兵端起枪管对准磐石的时候,我以前所未有的音量,厉声叫了出来。
这是我见到谢冬荣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谢冬荣抬手制住了手下的动作,随即迈步,向我走来,我听见他靴子淌水走近,啪嗒啪嗒的声音。
此刻磐石是离我更近的,他以一种野兽的姿态盘踞在我身边,用担忧的目光凝望着我。
我想此刻我真是狼狈极了,我凝视着磐石的脸,冲他笑笑,对他说:“你快走……”
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谢冬荣的靴子踢到了磐石的脸上,磐石的身躯被踢出数尺远,伴随着石子向后划动,以一种战败的雄兽的姿态,瘫倒在地。
“滚。”这是谢冬荣最后对磐石说出的话。
逆着水面折射出的光,我看见谢冬荣白玉似的面庞上有些许血迹,我坐在水中,他的靴子踩在我身前不远处,当他微微低头,那幽蓝的眼眸最终与我对视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一种被锁定的紧迫感,那种感觉令我窒息,使我忍不住地想要逃离。
磐石最后凝视了我一眼,约摸是看此刻的状况实属不利吧,他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不远处的丛林,就那样消失不见了。
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我与磐石的最后一刻相见。
一个不太圆满的句号。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人生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接下来,我就不得不正式面对谢冬荣了……
呆愣地,我转过脑袋,凝视着谢冬荣的靴尖,再看看被水全然浸湿的、身上被涂满颜料的我自己。
天知道我多么想以一副高傲的、完美的姿态与谢冬荣再次见面。
但显然,我失败了,而且败得彻底。
谢冬荣的腿曲起,蹲到了我的面前。
我感受得到,他的目光正如针一般刺在我的脸上。
他说:“陶树,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声音很轻,带着些许轻蔑的意味,亦或许夹杂着愤怒,我分辨不清了,我只想滚出他的视野。
谢冬荣凑近,宛若野兽一般,他微微吸气,像是在嗅我身上的味道,不久后,他说:“很臭。”
这是他对我的第一句评价。
而我能说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不愿面对这一切,我宁愿第一支来这里的队伍里没有谢冬荣,哪怕全是陌生人也好。
谢冬荣从水里将我捞了起来。
公主抱的姿势,像我这样的体重,他抱起来似乎丝毫不费力。
这些天他好像又长高了。
身上还穿着磐石为我准备的衣服,原本就不是什么保守的款式,此时沾了水,怎么说呢?显得有些色情?
我在内心这样打趣着自己,我本不打算就这样让谢冬荣抱着,但他的姿势太过自然,力道也太大了,我感到我无法挣脱,另一方面,因为不想与他起争执,我选择规规矩矩地,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