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为此,姬汶这才发觉原来这病也不是这么好装的,这些日子林琛常常不在,他身边少了可以谈话的人,着实憋闷不已。
林琛自是看到了他藏匿东西的举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答道:“今儿外面好大的太阳,章大人只在街上略走了一走便有些生受不住,只好在城中茶坊里坐了坐,章大人又与几个老翁嚼了几句古便回来了。”
他说着又举起手中拎着的食盒,对姬汶笑道:“这冰碗子是山东时新的做法,我吃着倒比咱日常用的要好,你且常常。”
他伸手将那食盒打开,里面是一碗精致的冰点。因为天热,纵然林琛拎着的是个双层的食盒,大热天的一路走来,那冰碗子也已经化了小半。
姬汶接过来尝了一口,笑道:“这里面许是加了薄荷吧,吃着倒是比京里的做法爽快。”
林琛往书桌边上的一张小几上坐了,又自个儿倒了凉茶来喝,勉强压下了这一路过来的热燥之意,才对姬汶笑道:“除了薄荷,还有别的几味药材,俱是消暑的。只是这做法巧妙,所以你才尝不出药味儿来。”
他一坐下便狠灌了几杯水,姬汶也是这才发现他虽然不是大汗淋漓,却也是脸颊微红,显然也是有些不耐受这南方的酷暑的。
如此一来,看着手中的冰盏,姬汶却是有些吃不下去了——今上为了不扰民,曾下旨南巡一应补给皆由京城供给,这样做虽然免了扰民之虞,却也使得一些经不得长途跋涉的物什显得珍贵了起来。
冰这样的东西,今上所用的自然是有别的渠道贡上来,可是像林琛这般品级的小官儿,每日用冰却是有定数的。就算林琛有个好父亲,他每日也不过只有一个冰盆子的定例。他这些日子装病,自然不能享用冰点,这冰碗定是林琛用自己的名义从厨下拿过来的。如今他给姬汶带了这些冰点来,却是再也匀不出他自个儿的份例了。
此时姬汶品尝着林琛送来的冰点,瞧着林琛头上的薄汗,心中突然就涌上一股酸酸涩涩的说不出名堂的滋味来。
林琛却没想那么多,他将衣襟略略扯松一点,享受着屋中冰盆散发出来的沁凉,对姬汶笑道:“不过今儿章大人急匆匆的要回来,却也不只是因为酷暑难耐。”他微微俯身,在姬汶耳边轻声道,“除了我,章言还带了个侍卫模样的人物,今日就是他在章言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章大人便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地便要回来,说不得现在他正在今上处呢。”
南巡队伍里,除了今上与几位王爷,其余人等自然是没有让御林军亲自护卫的殊荣的。跟在章言身边的那个侍卫,定然就是今上的人了。也不知那人究竟是发现了什么,居然能让章言这个老狐狸都坐不住了。
在林琛面前,姬汶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好奇,他抬眼朝林琛看去,眼中尽是探询之意。
对于他眼中无意间流露出来的信任,林琛显然很是受用,遂笑道:“今日我与章大人虽然在禹城县城里走了一遭,遇见的却尽是些不寻常的人物。那侍卫只要在我们进了茶坊后又独自出去了一会子,这才察觉出些许不对来。想来有此番遭遇的不只是我们,其他出来寻访民情的大人大概也是如此吧。”
山东虽然去年遭了灾,可到底是富饶之地,那洪涝也不是什么百十年难遇的大灾,几个遭灾的县镇就算没有朝廷的资助也能很快重建起来。只是洪涝后失去了田地房屋的灾民却实在不好处置。那些个官员,有点良心的还会散些粮食银两,没良心的,别说粮食银两,趁着时机大肆圈地将田地据为己有的也比比皆是。
不过不管他们有没有良心,对于今上这次“突然起意”的南巡,山东上下默契一致——那就是万万不能让今上察觉到如今山东真实的状况。这也才有了林琛今日见识到的,“物阜民丰”的禹城县。
总之一点——纸包不住火,太子一党如此嚣张,在圣驾亲临后都敢弄虚作假,那他今日的掩饰愈多、愈好,谎言被戳破后今上的怒火只会愈大。而揽了监察河工的差事的廉郡王,又哪里能免得了被牵连的命运呢?
林琛只要一想到山东事发后,劲敌便能去其二,面上便再也隐忍不了的露出一丝幸灾乐祸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一:指艾清源
☆、72
今上自亲自探视过禹城河工后便一直不再召见山东诸官,反倒是频频召见京中随驾的诸位大员。廉郡王亦是不再摆出一幅礼贤下士的模样,一连拒绝了好几个求见的山东官员。而圣驾在禹城县驻跸了半月,按理禹城事毕后前往济南,然后视察大湾底河工,可如今时间已过半月,今上却仍没有启程的意思。这种种迹象无不表明今上已经觉察出不对来,一时间,从济南赶来侍驾的山东诸官都心中忐忑不安。
而大家都以为今上按捺不住要发作的时候,今上却下旨,不日前往济南。山东百官刚舒了口气,今上却再次下旨,宣工部员外郎胡宏道(注一)见驾。这看似平常的一纸诏书,却因为今上召见的那个人,而在山东掀起轩然大波来。
胡宏道此人,虽只是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可人人都知道今上对其才华的赏识。他之所以迟迟得不到升迁,却是因为此人出身寒微,亦无功名在身,今上虽钦点了他员外郎的位置,却也不好拔擢太过。胡宏道只好在小小员外郎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七年。
去年胡宏道上书陈言治河之法,今上对其提出的“挑新河”(注二)之法极为看重,遂其为此时总揽河工的河道总督于慎之副手,准其在大湾底河段试用新法。此时明眼人都知道,若是这“挑新河”真有成效,那胡宏道的升迁就指日可待了
太子昧下朝廷去年拨下的治河款项时,浑然不惧山东巡抚应兴嘉与河道总督于慎之两人的告发,却独独惧怕胡宏道一人。
原因无他,胡宏道是在寒微时被今上一手提拔起来的,此人对于今上的忠心简直是日月可鉴,今上让他治河,他便为了治河连命也豁得出——作为书都没读过几本的纯草根,他可不会管所谓的官场默契。
只不过自今上南巡后,胡宏道便因“病”不能见驾,更是曾“亲自”上书向今上请罪。如今今上却不怕被冲撞了,要将这么个“病人”从大湾底召过来……便是原先还心存侥幸的官员,此时也不由得惶恐起来。
自召见胡宏道的旨意被发出后,山东表面上的平静被打破,彻底曝露出那底下的暗流涌动来……
胡宏道面圣陈情之后,今上果然龙颜大怒,雷厉风行的将应兴嘉从山东巡抚的位置上撸了下来,又罢免了一众山东官僚,将其押解,只圣驾回京后问罪。而原河道总督于慎之,今上看在他这些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并没有问罪的打算,只将其停了职务,擢令工部员外郎胡宏道暂摄河道总督一职。
只是今上此时依旧顾忌着太子的面子,并不愿意将此事闹大,处置涉案的官员时也只是用了其他的名目。可就是这样,也足以让留守在京城的太子惶惶不安,请罪的折子一道又一道的往山东过来。
事情正在往林琛预料之中的方向发展,河工一事已然被摆到了满朝文武面前,就算今上有心回护太子,太子又哪里能堵得住这天下悠悠众口呢?
至于太子的结局悲惨程度,那就要看老爷天的意思了。若是今年赶上了好时候,黄河沿岸没有雨涝,那被耽搁了的工程还可以在下半年补救回来,太子也就不会被弹劾的太凄惨。如果不巧今年夏天雨水丰沛,黄河又发了洪水,那太子的结局,想必会很好看。
只是山东今年夏季的雨水嘛……林琛瞧着窗外的倾盆大雨,那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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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今年七月中又连着下了八|九的暴雨,南巡的一行人皆被困在了去往济南的路上,只能暂时驻跸在齐河县。
而去年刚遭受过洪水的肆虐,又被耽搁了大半年工事的黄河堤坝果然没经受住连天的暴雨的考验,终于在一天夜里决了堤。除却胡宏道监工的大湾底河段免去一劫外,山东统共有十数个县城遭了灾,黎民更是死伤巨万。今上原本预计前往大湾底及其他几处视察河工的计划也被迫中止——都发了洪水了,天子之尊怎能以身涉险呢?
是以一行人在齐河县待了九日后,天刚一放晴,今上便下旨择日返程,但是却将从一品协办大学士庄诚、正二品兰台寺大夫林海以及廉郡王三人留了下来。庄诚与林海留下来自是为了监察河工,以及替今上收拾山东官场的烂摊子。可廉郡王姬清为何会被留下,这就很是让人深思了……
送走了前来传旨的太监,姬汶笑眯眯的举起了手中的酒盏,对一旁端坐的把某人道:“如今大局甫定,当浮一大白才是。为何我瞧子嘉神色,却是闷闷不乐?”
山东事发后,太子岌岌可危、廉郡王亦受其牵连,这两位皇子可以说得上是废了。而如今剩下的有资格角逐皇位的皇子中,忠恒亲王姬沣有勇无谋,忠诚亲王姬濂并无大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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