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诊疗记录
“第7次诊疗记录:
男,许知,26岁,网络编程工作者。
主诉:妄想状态,认知功能损害,认为其男友为其所写小说人物,无暴力倾向,无自杀风险。
现病史:7月11日进入妄想状态,认为自己月初与xx网站签约,转行小说作家,并写了以周牧为男主的小说,并以此为据,将其同居男友认定为小说人物。
既往史:患者16岁时确诊为妄想症。
家族史:祖父患精神分裂症。
躯体及神经系统检查:未见明显异常。
注意力、记忆力、智能:交谈中注意力偶有不集中,记忆力和智力粗测正常。
认知力:不认为上述体验和想法是病态,承认自己患有焦虑症,不抗拒对于焦虑症的治疗。
……”
“第七次?”纪裴青抬起头,有些惊讶的问。
“嗯。”温书尧看了看缩在周牧怀里睡着的许知,点了点头。
五小时前,许知脱离妄想状态,精神状态濒临崩溃,温书尧连夜驱车,送他到了师哥纪裴青所在的医院。
纪裴青刚好值班,在医院门口接到了他们。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纪裴青看着许知,确定了来人,“有妄想症的弟弟?”
温书尧点点头,“先进去吧。”
纪裴青将他们带到诊疗室,抬手指了指许知,“怎么回事?”
周牧低着头,“他回来的时候,我在楼下办公,没见到我,应该是吓到了。”
“情绪过于激动,”温书尧捏捏眉心,补充说道,“睡着了。”
“陈述一下病状。”纪裴青走到桌后坐下,抽出一个病历本。
温书尧站起身走过去,把临时从医院拿出来的病例递给他。
纪裴青翻看几页,对于许知八年来复发7次感到十分惊讶,他合上病例走过去打量许知。
许知睡前应该是哭闹了一番,脸上有些不明显的泪痕,长长的睫毛一缕缕的,湿答答的贴在下眼睑上。
周牧搂着许知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焦虑症怎么回事?”纪裴青坐回到桌后,拿出笔准备记录。
“不算,”温书尧摇摇头,“他认为自己的精神障碍是很严重的焦虑症,算是认知不清,实际上只很偶尔的有些焦虑倾向。”
纪裴青神情很严肃,他伸手敲了敲病历本,“16岁就发现有妄想症状,为什么当时没有入院治疗。”
“本人不愿意,监护人也选择门诊治疗。”温书尧看他一眼,语气很冲,不知道是对着谁。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纪裴青放下笔,眯着眼睛看着温书尧。
温书尧微抬着下巴看回去,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够好的了已经。”
纪裴青不再回话,阴沉着脸看着温书尧,看样子是在谴责他拎不清。
温书尧突然很轻的笑了一声,问纪裴青,“师哥,我记性不太好,《精神卫生法》关于‘非自愿住院治疗’的标准是哪两条来着?”
《精神卫生法》第三十条规定,精神障碍的住院治疗实行自愿原则。
非自愿住院治疗的两条标准,一是严重精神障碍,二是有伤害自身或危害他人安全的行为或者危险。
两条标准缺一不可。
而许知尽管陷入妄想状态,却不存在威胁自身或他人的行为,且社会功能健全。
纪裴青了然,侧过头不再理温书尧,而是问周牧,“你试过提醒他吗?”
周牧正低头为许知擦脸,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在问他,于是下意识的看了看温书尧。
温书尧很没好气地说,“问你呢,看我干什么。”
周牧收回视线。
“试过,”周牧点点头,继续说道,“但他逻辑很严谨,没一点缺口,我没敢太深入。”
“怎么说?”纪裴青稍微坐直身子看着周牧,表情变得认真。
周牧想到有次在家一起刷碗时许知很自信地说他从来不刷碗,所以一直叫外卖,于是对纪裴青说了这一情况。
“还有吗?”纪裴青拿起笔,将这一现象记在了病历本上。
“有,”周牧点点头,“他一直认为自己是楼下那家粥铺的常客,但实际上,他也只是几个月前去过一次。”
“嗯,”温书尧把周牧的描述记到病历单里,示意他继续说。
“还有就是,”周牧突然顿了顿,一脸不爽的样子看着温书尧,“他以为我在家里那双拖鞋,是温书尧的。”
纪裴青:“……”
温书尧:“……”
温书尧不太自在的假咳一声。
纪裴青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继续问周牧,“那温书尧有没有对他进行过心理疏导?”
“上次……”温书尧说。
“有过两次,”周牧点点头,打断温书尧,“但这次比较严重,书尧说,他很抗拒,紧张情绪也很明显,完全没办法进入状态。”
“那次……”温书尧又想说。
“患者非自愿就诊时,无权强制。”纪裴青打断他,在病历本上一点点记着,不时点点头。
温书尧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周牧应了一声,继续说,“但这次还不太一样,书尧说,他的回避反应有些强烈。”
温书尧自从事心理咨询行业以来,一直是许知的咨询师,两人又一同长大,因此每次心理咨询时,都是许知主动接触。
但许知进入妄想状态后,坚信周牧是由他所创作出来的非现实角色,并在温书尧准备深入探查时,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
“我认为他潜意识里,”纪裴青合上病历本,对周牧说,“是为了保护你。”
“或许吧。”周牧说。
温书尧这份病历写的并不全面,因此纪裴青决定,许知醒后,为许知作更进一步的测试。
许知也并没有睡很久,醒来后没有哭闹,很老实的跟在三个人身后一项项做着检查。
纪裴青在给许知进行初步诊断后,建议许知入院治疗。
许知第二天天一亮就办好手续住进了医院。
但由于许知精神极度混乱,纪裴青制定了封闭治疗方案,为了配合治疗,家属在两周内不得探望。
许知入院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直到第三天纪裴青查房的时候,许知才肯抬头看他。
眼神很怯。
“醒着呢?”纪裴青把笔插到口袋里,朝许知笑了笑。
“嗯。”许知点点头,老老实实的坐在床上。
他皮肤很白,眼睛又很大,这几天折腾的太多,穿着医院统一的条纹病服,比一般人更显病态。
“一会儿自由活动,”纪裴青问,“不出去走走?”
许知摇摇头,想到这两天楼道里传来的一些患者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有些难过的抿了抿嘴。
他虽然没那么极端,但在别人看来,他与那些大喊大叫的人没有任何区别,还是不给护士添麻烦了。
纪裴青看出他不想多说,待了一会儿就要走了。
在临出门前,许知叫住了他。
“裴哥。”许知声音很小,欲言又止的看着纪裴青。
“怎么了?”纪裴青很有耐心的问他。
许知不敢跟他对视太久,他低头看着纪裴青白大卦衣角,犹豫了一下,问他,“今天……”
纪裴青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今天……”许知手指抓着床沿,微微用了些力,怎么都说不出来。
纪裴青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带着笑说,“想问周牧?”
许知低着头,很轻的嗯了一声。
“保密,”纪裴青笑了笑,手插到口袋里,“他来不来都一样,反正不会安排你们见面。”
许知瘪了瘪嘴,忍住了要掉眼泪的冲动,点了点头。
纪裴青又陪他待了一会儿,继续去查房了。
他走之后,许知就从床上下来。
许知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床不大,但是却有一扇不算很小的窗户,不过窗户外,被铁丝网加固了。
许知想,原来住在疯人院里是这样的感觉。
患者的尖叫,护士拿着的一大把的苦药,严格的作息时间表。
许知觉得,这些都能忍受。
不太能忍受的,是真的好想周牧。
纪裴青在查完房后就回了办公室,不出意外,见到了早就等在那里的人。
“纪医生,”周牧站起身,“许知怎么样。”
“总体情况不错,”纪裴青走进去叫周牧坐,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我刚从他那过来。”
周牧接过水说了声谢谢,又问,“他能想起我了吗?”
“嗯,”纪裴青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刚才还问你呢。”
“今天还是不能见他是吗?”周牧问。
纪裴青抬眼扫了他一眼,“治疗都是有周期的,家属不要太着急,见了面容易产生依赖性,影响他恢复。”
“嗯,”周牧点点头,“知道了。”
纪裴青看了周牧几秒,突然说,“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嗯?”周牧没明白。
在见到周牧之前,纪裴青对周牧此人是有所耳闻的,他对周牧的印象是,一个野心很大的事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