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看着那细小的眸光,忍不住说了一句:“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有人欺负。”
那厘光熄掉了,许是他转回去了头,没说话。
林琅继续道:“刚才那冲突……应该也算不上欺负吧,你们只是势均力敌的……互殴。欺负都是单方面的压制,霸凌,施暴。”
唐玉树还没说话。
林琅好奇——这家伙是不是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地从椅子上起来,走到蚊帐前往里看,结果唐玉树睁着乌黑的眼睛,看自己。
林琅闪开那双眼,把脸转开,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唐玉树却丢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莫挨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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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唐玉树却像是讲了一个多么高明的笑话一般,自己在那儿“嗤嗤”地笑了起来。
林琅这才明白——唐玉树跟自己讨教了“防止被欺负”的方式,又现学现卖地用在自己身上,这是在暗示欺负唐玉树的人是林琅。
“我怎么欺负你了?”林琅诘问。
唐玉树演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学着北方口音贫嘴了起来:“呦那可别提了——人家活活冷暴力我一个月!就今天我挨揍了,人家还挤兑我!”
“……”林琅觉得唐玉树说的居然还挺有道理……
懒得理他,刚准备转身回自己座位上去,却被唐玉树一把拽住了右手腕:“别这么冷漠地对待伤兵!”然后拍着床边示意林琅坐下。
林琅犹豫了片刻才坐下:“怎么了?”
“我替你按摩一下胳膊。”
“按摩胳膊?”
“对!接下来……我得求着你帮我上药——所以我得讨好你!”
林琅笑了,从唐玉树床头的塑料袋摸出药膏,示意唐玉树翻了身去。后背上的伤口是一块大片的擦伤,虽然接了痂,但还是红得……让人害怕。
特别突兀地,林琅的脑海里闪过一个令人发麻的画面——后背上一块大片的伤口,如同《科学》课本上印刷着的月球陨石坑的模样,中心是一个圆洞,四散开来是狰狞的放射线。脚步声、惊叫声、哭喊声,各种声响又仿佛从悠远的时空里穿梭而来,挟入逼仄的耳道,终究在耳膜上擦撞停滞,发出尖锐的制动声。
强忍住作呕的生理反应,林琅睁开了眼,将手指上的药膏轻轻地涂在唐玉树的伤口上。
消炎的药总是有些刺痛,唐玉树后背僵直了一些,埋在枕头里的嘴发出了一阵吸气声。
“打起来的时候没穿衣服?”
“嗯。”唐玉树解释:“不是他打的——他没那水平!是我揍了那小子一拳后,自己转身打算跟那武侠片儿里的大英雄一样潇洒走开,结果转得太大劲儿了,滑倒在地上,后背就磕上了椅子尖尖。”
“够了你别描述了,听了都疼……”林琅拧好药膏:“光着屁股还耍威风扮英雄,你智商真的不太行。”
“心疼?”——唐玉树听错了。
“听了都疼!”林琅特别注音道:“特英——听!”
“哦。”转回来的那张脸上笑容散去,又丧丧地埋进了枕头里:“真没劲!白替你出头了!”
林琅把药膏放好在唐玉树上铺的收纳盒里,唐玉树方才那句话才余音绕梁似的,在林琅脑海里兜转了一圈才回来——“白替你出头了!”
林琅低下头去再看唐玉树,老实巴交的男生已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此刻正谨慎地望着林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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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你什么一点都不重要,反正我不信!”
据唐玉树的交代:这个“他”声称是林琅本科时的同学。因为知道林琅是唐玉树的室友,所以为了套近乎吧,在操场上看到唐玉树之后就用这个谈资打起了招呼:“听说你跟我们学校的那个林琅在一个寝室?”
“是啊。”
“你可小心点儿他,这人疯得很……”
“咋个说?”
以一阵促狭的笑和一句“他呀——”开头,那个人给唐玉树讲了一堆关于林琅的传闻。
听罢唐玉树冷哼一声:“你听谁说的?”
“我们学校人都知道。”
“行了。以后别乱传别人闲话,这都啥乱七八糟的。”
“你不信?”
“我不感兴趣。”
潦草结束了对话,球局也就开始了。
“我那时候就想揍他——但我觉得不行,我得忍住。”看着智商不高的唐玉树却也有着他自己的考量和计划:“我如果真跟他起了冲突,事后别人问起来,他就会跟别人说我揍他是因为他跟我说了你的传闻,那别人很容易就好奇:他跟我说了啥?他那人又一看就是爱惹是生非的,肯定又处处乱说!所以我就没揍他,我就故意盖他的帽,盖了他七八个球!”
说完露出一副“求表扬”的嘚瑟神情。
本来觉得酸楚,可听完唐玉树的这番“筹谋”,林琅心里又平静了好多。
“他记我的仇,觉得我在球场上让他丢尽了脸,后来在澡堂子里碰到我的时候,他抢了我的浴花玩儿投篮,掉在地上弄得脏兮兮的——这就成我跟他的私仇了!那浴花我也不要了,我就揍了他一拳!你没见着——当时在场的人都叫好!”
说完再次露出一副“求表扬”的嘚瑟神情。
但林琅没给他面子:“接着你就自己摔地上了。”
“提这茬做啥子!”唐玉树羞愧难当。
林琅又叮嘱了一遍唐玉树躺好。
然后转身出寝室去了水房。
水房里没别人。林琅在洗手池前俯下身,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蒙在脸上。
捂了好久,才扬起脸来大口地呼吸。
睫毛上的水珠滑进眼睛里,刺得眼眶通红。
看向镜子,里面那个面目凉薄的人嘴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
林琅甩干净手上的水珠,转身回宿舍去。
也没再追问唐玉树别人关于自己的“传闻”是何种不堪和离奇。
说了什么一点都不重要。
反正唐玉树不信。
16 缺氧
16 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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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人与你毫无瓜葛,却不明缘由地拿你当蓝本,虚构一桩桩关于你的荒唐轶事。
那赤口白牙间叙述出的每一个细节都仿佛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身所感,可明明只是他们自己将手伸入他们自己腹中,搜刮出那些陈年酿制的污秽,猝不及防地抹在路过的你身上而已。
那些污秽辗转于众口悠悠,成了笑柄,能引人哄堂,这就够了。
没人在意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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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1变成1:2。自己就这么又输唐玉树一份人情。
隔天林琅就给唐玉树买了个新的浴花。
无论怎么说,唐玉树失去他的浴花都是因为替自己出头来着。
义气是有,倒是挺破费的——林琅这么想。每次唐玉树帮自己,都得让自己的腰包出血。
一个浴花而已,给到唐玉树手里之后那家伙却开心得不行。
摆弄了好久,最后还夸张到跟浴花合了个照。
只是令人困扰的是唐玉树在得到新的浴花之后,非常有仪式感地要拉着林琅一起去洗澡。
林琅有点过不了这一关:“你自己去吧……我不习惯跟人一起洗澡。”
唐玉树不解:“跟谁一起去不都一样吗?反正澡堂子里永远都有人。”
不一样。跟你就不一样。
但总不能这么跟唐玉树解释……林琅头痛不已,却还是终究输给了唐玉树的盛情难却,只得硬着头皮收拾好替换的衣物和洗漱用品,怀着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心情,踏上了跟唐玉树去澡堂的路途。
好在最后愣是凭着闭眼背诵《小石潭记》熬过了十余分钟的淋浴,林琅先一步冲出浴室,在更衣间里换好衣服,用一种端庄的姿势昂首挺胸地等唐玉树。
等了好久,裎赤的唐玉树才从那门口拐出来,肤色一映入眼帘,林琅就又吓得迅速闭了眼睛。
唐玉树问他:“怎么脸那么红?头晕?”
林琅借坡下驴:“对。”
“可能是蒸汽太足了,你缺氧。”
“没错。”
缺氧。没错。
从澡堂走出来后林琅才松掉一口气。清爽的晚风拂面而来。
唐玉树提议直接拐去食堂先吃掉晚饭,再买些零食,“晚上要不要来我铺上看电影?”
“好……啊?”神智初恢复,脑子转弯缓慢。
但林琅的回答中的疑问语气被唐玉树直接忽略掉,他已经在筛选影片类型:“你爱看什么?武打片还是鬼片?”
没有提供别的选项。“那就鬼片吧。”
“有!我让陈逆给我发资源!”
唐玉树说完后就给陈逆打去了电话。
摆脱了唐玉树“全神贯注”的注意力,林琅才有须臾的空当来思索这个问题:林琅意识到了近来自己与这个男生越走越近,近到已然濒临警戒线。
林琅排斥与人建立关系——虽然林琅自己也未曾深究过原因。
或许是挨够了白眼和拳脚,对人性不得已保持悲观态度。于是过早地通晓了“信任”的可笑,深知只有筑起足够坚固的围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生存法则”。
只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唐玉树,内里仿佛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法术一般。林琅苦心修筑的堡垒,在他魔高一丈的招数之中悄然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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