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抢在安迪姐妹到家之前进了家门,按照他之前所做的布下陷阱。
他打晕了安迪,亲手把她套进绳索,在门上喷了字迹,又亲手割断绳子。
做完这一切,除了他之外,唯一的嫌疑人就只有被他关在房间里的妹妹。
但很显然,并没有人会真正相信妹妹能筹划出这一系列的杀人案。
一切罪责依旧归他,他伤害了这么多人,终于拯救了一个人。
欧文在阴影中扯开嘴角。
他没有被安迪压制住。
这一次他赢了。
……
“……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就是牛逼,我以为boss是欧文,结果出现了安迪。我以为boss是安迪,后来又出现了妹妹。我以为boss是妹妹,没想到欧文才他妈是真正的boss,套娃套懵我了。”
“果然是男主角,男主角就该是最终大boss,虽然有点恐怖,但是看得太爽了,欧文和安迪都各有结局,最后的妹妹也被救下来了,还算比较完美吧。”
在观众的议论声中,有人起身准备离场。
然而画面一转,又亮了起来。
还有剧情?
准备离开的观众愣了愣,只好又坐了回去。
荧幕上是一个主观镜头,看起来这个视角矮矮的。
镜头随着吧嗒吧嗒的声音走上楼梯,大家认出来了,这是安迪家的走廊。
那这个镜头,很显然是妹妹的视角。
这又是什么剧情?
妹妹站在安迪房间门前,轻轻推开了门进去。
她站在门口,捡起地上几支断裂的蜡笔,扔进了垃圾桶。
而后,盯着墙上那些安迪的照片,轻声说:“我需要你。”
下一秒,镜头切到门外,门被从里轻轻拉上,像极了欧文进入安迪房间那一天。
屏幕彻底暗下。
片刻后,演职员名单开始在背影音乐中滚动。
电影院的灯光亮起来后,几乎没有一个站起来离开的,都陷入了巨大的懵逼之中。
……什么?
当时关门的是妹妹吗?
妹妹为什么要关门?
她说那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安迪真的在她脸上画过画吗?
她为什么会对欧文说出姐姐那些事情?是求救还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了……让欧文下定决心?
……
挑唆。
最后所有人脑中都浮现了这个词。
她预判了欧文的预判。
……
“郭琬,吓死我了,最后那个镜头什么意思啊?妹妹才是真正的凶手?”
郭琬从良久的失神中缓过来,摇摇头说,“她没有任何罪证。”
“她只是陈述了事实,只不过有人不能忍受这样的事实而已。”
她知道欧文不能忍受,所以借此葬送了自己的姐姐。
“那她是好人还是坏人?是讨厌姐姐才这么做,还是发现了姐姐的罪行为民除害一箭双雕?”
郭琬再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人性本就是复杂的,受害者有可能成为加害者,没有绝对的善良,也没有绝对的邪恶。”
如果李泯的主题是这样的话,那也太可怕了。
闺蜜点了点头,说:“后面的剧情反转太多了,我都没空舔颜,完全被演技带进去了,卧槽你注意到了吗!他演技真的爆炸好!我从没见过在这个年纪,这个资历,演技这么精湛的。”
郭琬敷衍地点点头,男主演技确实很不错,甚至有时候会压住成名已久的韦妮一头,可她脑海里已经想到了另一层。
安迪和欧文被妹妹戏弄,而妹妹又受谁的戏弄?
郭琬心惊肉跳地想到,妹妹的背后……是电影的作者。
她的一切都那么不合理,好像意外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怪物,连安迪和欧文的异于常人之处都有缘由可以解释,妹妹的怪却没有任何理由。
哪怕故事中是一个安然运转的世界,导演身为创作者,也可以投递任何不合于常理的怪物进去,打乱整个世界的运转规律,继而一环扣一环地影响着、戏弄着别的角色,因而,形成一连串的故事情节。
这就是故事的创作原理。
——打破现状,出现变故,促使角色解决问题。
妹妹对于这个故事世界来说,是“strange(怪异的)”也是“stranger(陌生人)”。
而导演对于这个世界,则更是。
郭琬在无穷的震撼中,迟钝地想到。
《I'M STRANGE》这个片名,该不会……
是起给李导自己吧?
这部电影的设想已经让她震惊,安迪对欧文意料之外的感情带来的戏剧效果,和结尾处的反转、妹妹关门的呼应更是让她起鸡皮疙瘩。
她终于开始感叹,李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艺术家。
还没走出电影院,她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上网查电影评价,迫切地渴望着在其中寻找共同的观点。
刚一打开微博,就发现#I'M STRANGE#的词条已经爆了。
无数走出影院的观众,都急切地关心着——凶手到底是谁?
激烈的讨论之中,也有不少人提到男主的颜值和演技。
很快,#景予楼梯间#的热搜又冲了上来,紧跟其后的是#安迪喜欢欧文吗##欧文用眼杀人##景予演技#……
而话题中心的人,还在电影院座椅上陷入沉睡。
他觉得自己这个梦好长。
梦里他在冷风瑟瑟的海边行走,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只知道尽头有自己想要见到的东西。
会是什么?
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的李导吗?
景予很想让李导亲眼看见最后上映的成片,他在里面添了很多小惊喜。
可是又知道他不一定有时间去看电影。
他甚至想过把原片送过去。
可根本就联系不上李导。
这段时间以来,仅有的消息都是从周度那里知道的,李导很忙,极其的忙,常人难以想象的忙。
景予想问他现状怎么样。
周度默了默,只说:“他能应付。”
李导做任何事情,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
如果连他也只是“能应付”,那到底都在面对些什么。
景予没问。
在这场梦里,他也没有再问自己到底想去见到什么。只是一刻不停地往前走,越来越冷也没停下脚步。
直到突然有一阵微风拂来。
好像是来自另一个季节,携带着这个寒冷梦境里不该拥有的暖意。
海面波涛渐平。
旭日驱散黑暗。
他在温暖中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走。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在寻找什么。
而他要寻找的一切,不需要他再急切地奔求,就会朝着他走来。
不太明亮的光线中,景予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他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在电影院睡着了,首映只怕都结束了,不知道哪个工作人员把衣服借给了他。
将衣服抱起来之后,景予才觉得它沉甸甸的,似乎不止是一件外套的重量。
谁把东西落在口袋里了吗?
景予清醒了一下,问周围的人,“哪位把外套借给我了?”
工作人员都摇头不知道,唯有站在远处的杨编剧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景予没找到外套的主人,只好揽在臂弯里,打算等下发到群里问问。
可等他将外套整理好之后,却发现了衣领上手绣的标志。
这个标志他认得。
李泯常穿的衣服上就有这个图案。
他在车上脱下他的衣服时,指腹也曾触摸过这片刺绣。
景予的心跳突然落空了一拍,跃过众人往影院外跑。
大厅里人来人往,刚观影结束的观众成群结队地涌向外面,有人眼尖地发现了这张刚刚才别过的脸,惊讶地喊:“景予?”
不同于电影里的阴郁消瘦,他穿着挺括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臂弯里揽着外套,个子很高,也有着明朗的俊美。
景予这才发现自己没戴好帽子就出来了——而现在,有无数个从电影院走出的人,能够准确无误、毫不怀疑地认出他的脸。
他呼吸停了停,最终将手指压在嘴唇上,对那名发现他的观众轻声请求:“嘘。”
那位观众急忙捂住嘴,激动地连连点头。
景予做了个感谢的手势,转身往人少的后门跑去。
他直觉李泯也不会从人多的地方走。
那个观众见他跑远,才终于松开手,狠狠抓住小姐妹的胳膊。
压低声音尖叫:“啊啊啊郭琬!卧槽!我追星成功了!啊啊啊他和我对视了!他还让我不要暴露!好帅好帅我要哭了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我们怎么这么幸运和剧组选了同一个电影院。”
郭琬这才回过神来。
那是景予?
刚刚在荧幕上阴沉、空洞、诡计多端的悲情人,在现实里,居然看上去那么的……
让人怦然心动。
……
景予跑到大街上,这边灯光零落,人影稀少,只有一辆一辆的车往远处驶去。没多久,这条街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慢慢停下脚步。
头顶路灯罩下的微光里,他揽紧了手里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