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茫然地垂眸看着另一只手里的‘花束’,把它举起来:“来摘这个。”
“摘这个干什么?”
“……送给你。”
温飞浔心口一窒,看着面前这个人平静的表情,眼眶有些发热,也有些无力,怒火渐渐褪去,他艰涩地开口:“我不需要你做这些。”
江遇微怔,随即点头:“我明白,只是我想送给你的。”
温飞浔深深地看着他,话说得很慢,像在跟小孩儿讲道理:“但你至少应该在出来前先跟我说一声,我弄完东西去餐厅,发现你不见了,到处都没有人,我很担心。”
江遇张了张口,本能地想辩解,但顿了一会儿,又只说了句“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老李在不远处看着他俩,见没出什么事,便转身离开了。
江遇被温飞浔拉着,僵硬地一步步往回走,他刚刚想回嘴什么来着?哦——又不是小孩儿,肯定不会走丢,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他怔愣间想起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
做事很周全,即便离开一会儿,也会跟身边的人先说一声,不会突然消失的。
他又想了一下出门前的画面和自己的心态,却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忘了是怎么出门的了,好像天马行空地幻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走在了外面。
他的一颗心直直地坠落下去,胸腔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沉甸甸的不知名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像那会儿海水蔓延至胸口一样,满目皆是沉郁的蓝色。
昨天他还在想幸好这里没有海,但现在他却失望这里为什么没有海,有海的话,或许再往前走几步,胸口的海水淹没头顶,就不会那么沉闷了。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江遇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脑子的某个地方出问题了,急需休正。
可他根本不知道从何下手。
情绪是一种摸不着的东西,像雾一样,他以前的心理医生告诉他要学会自我调节,要学会放下,一切都往前看。
影响某些人情绪的东西可能是对未来的无望,对现在的失望,可对他来说,绊住他的,是对过去的沉溺。
但道理他都懂,就是无法自控。
很多人都说,心理医生的作用是帮助人们认识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可江遇明确地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难点在于——怎样解决。
或许这次,心理医生也帮不了他。
他心里有些焦躁,手掌用力地动了一下,被牵着他的温飞浔察觉,偏过头来给他一个很勉强的笑,就好像对方也在害怕着什么。
这仿佛是再次见面以来,温飞浔第一次对他笑,但这个笑容在江遇的眼里却莫名地有一股虚幻的感觉,似乎他伸出手也没办法摸到。
他晃神地被拉回了屋子里,刚才还柔和的阳光开始变得刺眼,让他头晕目眩,他扯了一下温飞浔的手,低声道:“我再去睡会儿。”
“……好。”温飞浔的声音沙哑,像裹了层粗粝的沙子,无端有股这个人说话间也泛着疼的感觉。
江遇奇怪地偏过头,和他对视了几秒,主动贴过去,在温飞浔嘴角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指向不明地轻声说:“别担心。”
温飞浔眸光微闪,收回视线,捏了捏他的手:“好,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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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飞浔是知道江遇以前看过心理医生的,但现代人如今隔三差五地看心理医生已经成了个生活纾解的趋势,是件很正常的事,连他自己也曾经在知道夏冉这个人之后,去预约过心理医生,只是没去几次就懒得再花时间去了,那里对他来说,算是个可以正常聊天的地方。
但江遇现在的状态,他觉得或许已经到了一个需要吃药的状态,需要药物干预,光是聊天、心理纾解或者陪伴的话,肯定是收效甚微的。
刚才江遇和他说话的时候,有好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这人的眼神难以聚焦,视线是涣散的,那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状态。
他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江遇的睡颜,等人睡熟了,才关了门去到屋外给Katherine打电话,打完之后不放心,又给他的心理医生打了一个,描述了一些江遇的状态,但医生也无法远距离地下定论是否该吃药,只能预约好时间,到时候来诊断看看。
挂断之后又给钟默打了一个,钟默是从江遇出道起就一直带他的经纪人,在一些事情上,她才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人。
得知江遇在他这里,钟默起先沉默了一瞬,后来又叹气:“也好,周导之前还嘱咐过我,让我注意点别再让江遇和唐韵瞳戏后单独相处,既然他在你那里,肯定是没那个相处的机会了。”
温飞浔微微蹙眉,今天江遇的手机确实来过唐韵瞳的电话,但被他给挂了。
“周导是怕入戏太深?”他问。
“是啊,特别是江遇,他演的那个角色比唐韵瞳那个复杂多了,可能也不能单单用爱情来形容,这个电影更多的还是聚焦他这个人物的一生。”
“你想想,几十天的时间演完一个人复杂热烈的一辈子,情绪大起大落,他得时时刻刻都多投入才行啊。”
“周导不是怕江遇在现实生活中爱上唐韵瞳这个人,他是怕江遇见到那张脸,会又沉浸到戏里人物的命运感受中去,扯不出来,那样麻烦就大了,所以周导觉得,在宣传期之前,他们俩最好都不要见面,这半年时间给江遇走出来,你带他走也是件好事。”
温飞浔默默听完,突然问:“他这两天状态就不太好,肯定有入戏太深的原因,但你觉得这里面存不存在夏冉的影响?我听说他们是一起遇险的。”
“啊……啊?”钟默有些失措,“夏冉?江遇状态很差吗?”
“你要不要来一趟?”温飞浔皱眉看了眼屋里,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一点儿动静,“有些事情我想当面问一下你,我现在还有别的事,先不说了,你有时间来的话可以联系我助理Katherine。”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温飞浔推门进去,刚走两步便猛然顿住脚步,心脏仿佛从高空重重地摔落在水泥地上,眼前甚至闪过了刹那间的白光。
——他看见原本应该在卧室的江遇,此刻正站在厨房岛台边,手里拿着一把二十公分左右的水果刀,但没有在切任何东西,而是用左手随意拨弄着刀锋,并且在微微用力……
“江遇。”温飞浔喊了他一声,声量不大,声线轻轻地发颤。
他觉得自己心脏都不跳了,仿佛已经高空坠落摔死了。
“江遇,你在干什么?”
岛台边的人偏过头来,神情有些茫然,看到他后才略略地惊讶了一下:“我没干什么啊。”
“你拿着刀干什么?”温飞浔慢慢朝他走近,伸出手,呼吸都不敢用力,“把它给我。”
江遇看看他,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刀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担忧,顿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我没想要自杀,或者自残。”
“我知道,我知道……”温飞浔的鼻子有些酸,慢慢走到了江遇的面前,“但我不喜欢你玩这个,还记得我昨天说过什么吗?你是我的人质,所以我不喜欢的行为你就不能做。”
他把手摊开,放在江遇身前。
江遇低头看着,视线有片刻的滞涩和失焦,但几秒后还是把刀柄放在了温飞浔的手心里,嘀咕道:“你不是这么说的,明明说的是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嗯,你说得对。”
温飞浔收拢掌心,肩膀贴过去,从轻到重地缓缓将江遇抱紧,半张脸埋在江遇的颈窝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平生第一次有了这么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感受,像死而复生,死寂的心脏这才渐渐复苏,开始狂跳起来,让他有些腿软,有些头晕。
“你是不是被吓到了?”江遇环着他的腰,情绪很低落,“飞浔?我没有要伤害我自己的意思,你相信我。”
“……不,你骗过我,你的信誉度太低了。”温飞浔抱着人不放手,他觉得自己似乎也病了,精神病,江遇刚才要是做了什么的话,他大概会直接疯掉。
江遇叹气:“那我保证,我从今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行吗?”
“那你说,你拿刀是想干什么?”
“我——”
江遇的脑子忽然空白了一瞬,他拿刀……似乎是因为想起了在海边小屋里拍戏时的那把刀,或许是梦到了,然后他醒了,忽然就特别想再见见那把刀,随后他走到厨房里,拿起了这把长度相似的水果刀。
接着又想了什么来着?
他记起拍戏时扎进项乐歌身体里的时候,刀子已经换成了伸缩的,可刀尖的弧度看起来都差不多,就想试试这把刀的刀尖,他也确实用指尖去戳了戳。
江遇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举起手指一看,左手的无名指指腹上有一个小口子,边上糊了些血。
他开始抑制不住地心慌。
“说啊,”温飞浔扣紧他的背,“说你想做什么?”
“说……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忙了。”
温飞浔松开他,江遇偏头对上他的眼睛,笑得有些无力:“需要你帮忙看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