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个半道杀进来的野种,手无寸铁,也并不觉得自己就是头狼,是过来攻城略地的,所求不过是可以利用江家的资源,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如果有可能,到自身足够强大的时候,可以有一片自己可以掌控的,遮风避雨的屋檐。
回想成长的过程,实在太禁锢太卑微了,他只有这么一点天真的梦想。
他以为自己并不觊觎这份庞大的家产,然而当林宝珊问出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野心,被蠢蠢欲动地唤醒了。
第45章 要说野种,大家一样野
江如故已经很久没去过江帆集团总部,自从江令辉接手公司以后他便不怎么来了,虽然还挂着董事会主席的名衔,开董事会的时候,除了极少有的重大决策会到现场,其他都只是远程视频会议参与。
进入江帆大厦的时候他有些感慨,不自觉回忆起很多年前,大儿子江令绍还在世时,父子在工作上合作无间的情形。
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把公司交给江令绍,这个儿子从小就最得他的心,他自己是军人出身,而江令绍身上有他最欣赏却缺乏的文人习性,在工作上极富激情创意,江如故很确信,如果江帆集团现在是在江令绍手中,一定会成为很有魅力的明星企业。
谁知道命运的轨迹会诡谲地滑向另一端……
后来他精神和身体都大不如前,做了几个错误的公司决策后引起董事会的不满,便逐步将集团交到了江令辉手中,江令辉倒也没让他失望,集团在他手里发展为一家体量庞大,稳稳妥妥的大企业,在行业里位列前茅,但江如故提起这一切,从未发出赞溢之词。
江如故没有通知公司的任何人,带着助理直接进了公司大厅,在门厅处感慨了一番,周围进出的普通员工没有认出他,他又带着助理转身进了电梯,直接到了最顶层。
江令辉的助理看到他十分惊诧,连连问“江董您怎么来了,江总知道您今天过来吗”,江如故让自己的助理拦下她,直接进了江令辉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江令辉正站在落地窗边讲电话,看到江如故进来一瞬间怔住,快速朝电话那头的人说:“我现在有事情,要不约个时间见面聊吧,来我这里或你那边都行。”
又讲了几句后放下电话,皱着眉疑惑道:“爸,您怎么来了?”
江如故大步跨过办公室,直接坐到办公桌对面,粗声粗气地说:“这家公司再怎么样也还是姓江,董事会也还在我手里,怎么我就不能来了?”
江令辉也坐了下来,脾气还是好的:“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您有什么事情找我,打个电话或者叫我回去也可以。”
江如故看着他,江令辉按下助理的内线电话让她泡一杯茶过来,江如故重声说:“不必了。”摆了摆手说:“这里没有外人,做戏给别人看的事都可以免了。”
听到这话,江令辉的脸色沉了沉,两只手放到办公桌上交叉握着,说:“您请说。”
“令玮的事情,你有没有在背后搞鬼?”江如故盯着江令辉,单刀直入。
江令辉嘴角抿了抿,脸色仍然挂着那丝克制的笑:“爸,您怀疑我?令玮是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您不是比我更清楚?”
江如故怒火攻心,咆哮起来:“如果不是我反应过来,在他公司的财务跑路前抓到人,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你对你亲弟弟做了什么,现在还要狡辩?!”
“我认为我在教他做生意,教他赚钱,教他孝顺您老人家,不如您告诉我,您以为我对他做了什么?”面对江如故的怒火,江令辉突然变了副面孔,一改往常在家里面对众人时的乖顺,十分冷静且狂傲。
他的双手从桌上拿了下去,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看起来整个人呈放松而后倾的姿态,而桌子下的双手却不为人知地紧紧绞在一起。
江如故却身体向前微探,鹰隼一样的眼光盯着自己的儿子:“害得令玮犯罪的那家互联网金融公司,去年5月你就跟他们频繁接触,8月的时候令玮就投了钱,你敢说这笔交易不是你促成?”
跟着重重哼了一声:“不查还不知道,令玮这间公司赚的钱可不少,你这么聪明的人,跟养蛊一样地养着你弟弟,让他一直赚钱,最后坑了个大的,永远翻不了身!”
听到这番怒气冲冲的指责,江令辉却似丝毫不为所动,似还松了口气,原本绞着的手松开,摊开放回到桌面:“是啊,我让他一直赚钱,以前赚钱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我带坏他?现在来算账?对,那交易是我促成的,但我是个人又不是神,我难道没有看走眼的时候?我只是做了推荐而已,可没用枪指着他让他去投。”
听到最后一句话,江如故的脸色变了变:“令玮去大马,到底是怎么去的,是你哄着他,骗着他去的?还是拿枪指着他去的?!”
江令辉的面色十分难看,顿了顿却笑了,有些狰狞,看着江如故说:“往常看您对令玮的态度,我怎么就猜不到您竟然会这么关心他?令玮怎么去的,重要吗?他在大马,一时半会回不了国,您跟我不是都会更安心?”
他的姿态十分放松,竟然还从桌上的雪茄盒里抽出一支递给江如故,江如故没接,他便放到了桌上,连同打火机一起推了过去,说:“令玮愚蠢,骄纵,天生是个闯祸的料子,这些年我给他兜的烂事一箩筐,没有一千件也有八百件,有些您知道,有些您不知道,把他困在国外,对他,对这个家,对江帆这块集团招牌都有好处,您见过令玮走后有谁舍不得他来追问他下落的?哦除了我那个哭哭啼啼的妈,他不在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江如故看着他不说话,末了沉声道:“阿辉,你的心思藏得太深了。”
江令辉对这个说辞不置可否,眼神平静无波,说出的话却似乎意有所指:“是吗,跟您相比,我还是差太远。”
他暗地里查了江如故十年,关于江令绍那件事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十年来江如故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差,他怀疑对方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暗底下的手脚,却彼此不说破。
江令辉给自己点了支雪茄,问道:“您今天来,就是为了令玮的事?”
“还有件事,令玮那间公司,我决定让小旷接手,这几天就让律师和财务公司去办手续。”江如故说。
闻言,江令辉的脸色立马变了,带着一丝压制的怒气问:“为什么?”
“你不需要那间公司,全副精力放在江帆就行了,一家投资公司而已,交给小旷打理更合适。”
江令辉有些喘气:“不行,这家公司我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再说您也并没有处置这家公司的权利,它跟您,跟江帆都没有任何关联。”
“我是没有权利,但我可以派人把令玮找回来,你猜他是愿意在国外躲一辈子,还是回国争取减刑,坐个几年牢又可以回到他以前的生活?或者我把这个被我抓到的财务交给检察院?”
江令辉手上的雪茄忘了抽,已经灭了,他放下烟,过了会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然后更冷漠的笑意爬上嘴角:“新来的这个野种,很得您的心,是吗?”
江如故听到“野种”两个字似乎根本不为所动,倒是笑了:“你别忘了,他也姓江,跟你一样。”
一样,都姓江,都是外室所生,要说野种,大家一样野。
江令辉脸色难看至死:“就像您讲的,您可以选择让令玮回来,坐个几年牢就行了,但您偏偏选择保持现状,却把一切都给江旷,原来我才是给人做嫁衣的那个,您隔岸观火,看着我帮您除掉了您不喜欢的那个儿子,然后把他的一切给了您的新宠,论老谋深算,我……”讲到最后,江令辉感觉胸口有座火山就要爆发了,生生克制住,点了点头:“我不配做您的儿子,自愧不如。”
江如故冷哼一声:“阿辉,心思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江帆在你手里,我会盯着,董事会也会盯着,这才是你的正道,其他的心思最好都收一收!”
临走前他说:“你不是已经把出事的那笔投资款的交易转到了子公司旗下?给你两天时间,把那间公司剥离出来,然后马上办移交手续。”
“检察院已经开始查了,动不了。”江令辉说。
江如故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你有办法的,从你决定让令玮入这个火坑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全盘打算,你知道怎么让这间公司全身而退。”
办公室的门关上,不多会,从里面传出一声又一声重物砸落砸碎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江令辉觉得自己焦躁到了极点,他拿起手机打给一个人,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喂。”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仿佛宿醉未醒。
“云飞,你在家吗?”江令辉讲电话的时候神情仿佛换了一个人,方才的冷漠和暴戾都不见了。
“呵,我还能去哪?”
缪云飞带着保释期间的追踪器,已经很多天没有外出过了。
“你等我。”江令辉低声说,耳语一般:“你乖,我马上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