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要进来了!
塞维尔吓到失声,瞬间把脑子里学过的那些Omega防身武器使用技巧忘得一干二净。他也不管会不会误伤到自己,举起手里的枪对着房门一通乱射,在鞭炮般噼里啪啦的枪声中一直打到弹夹耗空、手臂被后坐力震到麻痹酸痛才停下来。
等到激烈的枪声停歇,他攥紧手枪的掌心里早已经浸透了冷汗,听见自己紊乱的喘息声回荡在房间内,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里安全了吗?
好像安全了,因为塞维尔听不到任何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紧握着枪柄的那只手自半空中缓缓垂落下来,同时脑子里在慌乱地思考——他杀人了?这是犯法的,但……这是清除夜,清除夜里杀人可不算犯法。
而且,如果他不这样做的话……他吸了吸鼻子,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里早已冒起泪花,不由得揉揉眼睛,神经也逐渐松懈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埃尔温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如同一道惊悚的落雷:
“小心!”
塞维尔浑身一震,随后猛然发现房门前有一道人影撕开了满是火药味和粉尘颗粒的烟雾,朝他举起了枪!
但埃尔温比那人更快。几乎是在对方举枪的瞬间,塞维尔感到耳廓边缘有尖锐的呼啸声掠过,然后是弓弦回弹的嗡嗡震荡——埃尔温搭弓的速度快到接近可以用毫秒计算,箭矢在空中曳出一道笔直的轨迹,随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与金属箭头穿透肉体、墙壁的闷响。
塞维尔差点停住呼吸。他看见缭绕的扬尘与烟雾逐渐褪去,房门外的走廊依旧光线晦暗,颜色像极了老人发皱的、有着斑痕与暗沉的皮肤,而那个举枪的男人被死死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脑袋毫无生气地耷拉下来——箭杆在埃尔温强劲的爆发力下穿过了男人的肋骨,直直贯穿了心脏,箭镞则深深扎进了墙体里。
泵血器官中的血浆仍在迸溅而出,男人身后的墙壁因此爬满了猩红的喷溅式血迹,颓然的身躯便仿佛跌落进了一张破裂的、新鲜的红色蛛网。
“啊……”塞维尔发出一声带颤音的呢喃,连忙移开视线,“这是……这是谁呀……”
“无关紧要的人,”埃尔温沉声回答,“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了。”
“啊?好的。”塞维尔低下头,手指还在打滑,颤抖着把手枪放回了琴盒里。
“弹夹都被你打空了?”埃尔温突然问。
塞维尔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语气歉疚:“抱歉,因为我……实在太紧张了。”
他能感觉到埃尔温望向了自己发抖的手。然后,埃尔温冷淡的声音落在他耳畔:“你这副模样,在外面恐怕活不过十分钟。”
“但是、但是……”塞维尔有些委屈,“又不是我主动在清除夜离开家的……”
“你没有想过离开家,那你怎么能在清除夜前毫无防备、把自己置身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和一群Omega待在一起?”埃尔温的声音骤然降温。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他说,“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不知道清除夜前会被盯上的全都是像你们这样聚集在一起的Omega?”
长久以来憋闷在塞维尔心底里的烦闷与怨恨终于爆发,他的手指扭作一团,哽咽声从紧咬的牙齿缝中漏出来:“是,我不知道!我不像你,我住在象牙塔里,见到的东西都是理想的、美好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外厉内荏,声音里逐渐染上了哭腔:“如果、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我只会在学校里好好待着,像往常一样上学,怎么可能眼见着我的朋友们死掉……!”
他说不下去了。他并不想哭的,因为这样让他看起来很软弱可欺、一无是处,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喉咙里迸发出的抽噎声,也无法控制连串的泪珠自眼眶滚落,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和绝望如决堤的潮水般倾泻而出。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的手指死死抠抓着自己的手臂,哭噎声夹杂着紊乱的喘息,急促得像是濒临窒息,“我又怎么会遇到你……还被你这样标记了!”
埃尔温沉默下来,直到塞维尔哭得快要断气,嗓子哑得像是要快坏掉,他才抬了抬手指,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抹掉塞维尔憋红的脸颊上遍布的泪痕,有些僵硬地说:“不要哭,塞维尔,不要哭。”
“……还有几个小时,清除夜就要过去了,”他顿了顿,又说,“你很快就能自由了。”
“自由?”塞维尔蓄满泪水的眼睛睁大了些。他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流满水痕,像即将融化的雪人,“但你标记了我,一小时前还和我上床……我以为、我还以为……”
他好像还抱有着某种希望,因为刚才那一番温存到最后居然甜蜜得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居然凭空臆造出某种不适当的幻想来。
“我别无选择,”埃尔温静静地说,声音里蕴藏着浓浓的疲惫,“别哭了,塞维尔,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这里不再安全了。”
塞维尔努力吸吸鼻子,把丢人的哭嗝咽回肚子里去。他心里说不上是如释重负,还是难受得想要再次大哭一场——这很奇怪,能够再次和埃尔温断绝关系,他应该感到开心才对。
但他既不开心,也不快乐。
“走吧,我会一直保护你到天亮,”他听见埃尔温低声说,嗓音的质感依旧如金石般冷硬而具有磁性,“那个想杀掉我们的男人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塞维尔喃喃着问。
埃尔温像是思考了一下,轻声回答他:“去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们的地方。”
Chapter.11 拍卖
【预警】:轻微的食人元素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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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禁猎区爆发的枪声惊动了不少临时住户,埃尔温带着塞维尔只能反方向挤开聚拢过来的人群,若无其事地往外走。
汽车旅馆后厨与公用厕所的间隔中有一扇隐蔽的后门。他们在旅店老板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怒骂中悄悄推开这扇隐藏的木板门,最终踏进了旅馆后方狭窄的、充斥着野狗臊气和潮湿膻味的小巷。一开始,还有跟踪者的脚步声跟在他们身后,等到塞维尔被错综复杂的巷道彻底绕花了眼,那些脚步声、喧嚣声也被全部他们摆脱在了身后。
现在是午夜一点钟左右,夜空被城市杂乱的灯光与建筑被焚烧后冒出的绀红色焰火淹没,只剩下几颗摇摇欲坠的寥落星星,辐射着昏暗浑浊的星光,仿佛夤夜睡意朦胧的眼睛。塞维尔好像也能感受到这股恹恹的、睡意浓厚的氛围,他用口罩严丝合缝地掩住了口鼻,告诉自己提起精神来,不要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事。
他们绕过蝇蚊萦绕的垃圾桶和淌满潲水的街边大排档,贴着墙穿过好几段泥泞潮湿的小径。塞维尔一路数着他和埃尔温鞋底吱嘎吱嘎的踩踏声,听着老鼠溜过脚边时发出的吱吱尖叫,不知走了多久,才最终等到埃尔温停下了脚步。
“我们到了吗?”
塞维尔从埃尔温身后探出头去,随后颇为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地方……?”
只见被栅栏圈住的是一大片挂着彩灯、霓虹招牌与五彩旗帜的繁华地段。他看见马戏团帐篷似的鲜艳棚屋一座接一座错落着,也看见装点得像圣诞树的摩天轮在暗红色的夜色中缓慢转动,还有悬浮于空气中的、燃烧后的松脂香气与雾蒙蒙的白烟——这让他想起集市,或者曾经在他所成长的小镇上停留过一段时间的巡游队伍,只是这里比他见识过的任何集市或者巡演都要更大、更繁华,也更让他感到眼花缭乱。
“这是夜场。”埃尔温低声说,同时抬了抬手,将铁网的一角掀开一道足够塞维尔进出的裂口。
塞维尔弯腰曲背,从裂缝中钻进去,然后一抬头,便能看见闪烁着硬币耀眼反光的喷泉朝半空中勃勃涌水,烧烤和酒精的味道在昏浊的空气中弥漫,熙熙攘攘的蒙面人们穿梭在彩色帐篷、露天看台与罩着黑布的立方体间,发出一阵阵欢笑与咒骂声。
“继续往里走,”埃尔温也从铁丝网中钻了过来,推了推他的肩膀,“把你那副表情收起来。”
塞维尔困惑地眨眨眼睛,不知道埃尔温怎么能透过口罩看清楚自己的表情。
他想说话,比如问问埃尔温接下来的打算,但尚未开口,注意力突然被路边的烧烤摊吸引过去——他不知道那架在炭火上、被煎烤得滋滋冒油的是什么肉,但那柔软的、外焦里嫩的肉块被烤得焦黄酥脆,抹过黄油的嫩肉泛着甜腻的油光,细腻的横截面沁出淋漓粘稠的肉汁来。摊主将肉块翻了个面,便有浓郁的肉汁滴滴答答地落进滚热的炭火里,在火焰的嘶嘶声中作冒出几绺带着肉香的白烟来。
塞维尔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发现自己早就饿得不行了——他上一顿饭还是在七八个小时前。过去的大半个清除夜里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忘记了饥饿和疲劳,现在却突然被勾起食欲来,空荡荡的肚子也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