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祭生 (提言)

　　“她让我滚，我就“滚”了。”
　　俞言转过头，双肩可疑地抖动两下。“果然是你的行事风格，这么久了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两人怀着不同的心情，一路打听地址来到林倩居住的单元楼，敲了敲门，不出多久里面有脚步声响起，门打开后林倩出现在他们面前。正如邵卓尔担心的那样，林倩一看是他来了，上一刻晴空万里的面容，下一刻立马乌云密布。
　　邵卓尔无奈，赔着笑意小心翼翼地向她打招呼，连忙把手里的果篮拿给她，活生生把自己演得跟一个犯错的孙子似的。俞言一开始打算什么也不说，就站在旁边安安静静看某人出洋相就行了，但当他看见邵卓尔如此向一个老太婆卑躬屈膝时，心里立马就不舒服了，出声打了个圆场，林倩这才反应过来该请他们进屋。
　　然而当他们说明来意需要了解唐斯的情况后，林倩微微好转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吓得邵卓尔不知所措，只好闭嘴不问了。
　　幸好俞言在一旁帮着说话，不然他们这一趟真的白来了。
　　“唉，我也知道不可能忘记那件事。”林倩长叹一声。她将灶上烧好的开水倒在两个杯子里，然后端给他们。“这件事情有些曲折，就连我都不太清楚那会儿学生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篮球社在地下，房间里也没有火源，他们怎么会被烧死呢？我和其他两位老师听说了这件事，立马赶过去，发现里面一片火海，想进去救人都不行。直到火灭了，才知道学生们没有逃出来是因为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您认为上锁的人是谁？”
　　“学校里很多不明真相的同学都谣传是候补队员中有人做的，甚至连一些老师也这么认为，出事后校长把他们都叫进办公室问过，具体过程没人知道，只知道他们那天离开学校后，大部分同学都转校了。”
　　俞言皱眉，“转校不代表他们跟火灾有直接关系。”
　　“我虽然只是他们的篮球教练，但我不是随意猜疑、冤枉自己学生的坏老师，我当然不会那么去想他们。”
　　“抱歉，您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邵卓尔打断他们的对话，“能说说唐斯这个学生吗？我希望能了解一些他的事情。”显然林老师也不太清楚当年起火的真正原因，看来还是得从唐斯这个人入手才行。
　　“你从哪儿听说了唐斯的？”她问。
　　真是灵魂发问啊。
　　果然，只要提起死去的学生就很容易引人怀疑。
　　也是，一个新入职不久的体育老师，四处打探“已故”学生的隐私，怎么可能不会令人多想呢。
　　这确实是个麻烦事情，看来得想一个完美无缺的答案彻底打消其他人的疑虑。
　　邵卓尔立马戏精上身，酝酿眼泪，“其实唐斯是我的表弟，我来临山中学当老师的目的就是为了调查他死亡的真相，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莫名其妙就不在了……”他怕自己演砸了，赶紧逼自己进入悲伤状态，谁知误打误撞，最后一句话戳中林倩的软肋，林倩没忍住也跟着哭起来了。
　　俞言：演戏之前怎么不打招呼，这下好了，弄得人都哭了。平时怎么看不出来你有这天赋呢，能一句话戳中对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离开林倩的住所后，邵卓尔立马抹掉眼泪整理好表情，坐在街边台阶前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对俞言说道：“她难过的样子像是装的？”
　　听到这话，俞言并没有吃惊，反而笑了。“现在知道学聪明了？不会再听见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了？”
　　“唉，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贾麟的撒谎，唐斯的“死而复生”，我早已分不清究竟谁真谁假了。”
　　“不过我们的时间没有白费，现在总算是进一步了解那个“死而复生”，还躲在暗处想要做点什么事的唐斯了，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邵卓尔冷静地思考片刻，郑重且认真道：“当然是去见一见唐斯了，就是不知道能从他嘴里听到一个怎样的故事。”
　　“怎么？对下咒的故事不满意？”俞言揶揄道。
　　“你真是混蛋啊，这是命案啊，你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甚至还拿来跟我开玩笑，太不尊重死者了。”
　　俞言没有生气或是羞愧，反而问道：“有件事你想过没有。”他眯起双目，“学校将火灾事故伪装成车祸事故，那么他们是如何处理那些被烧焦的尸体的？十几具尸体运出去，不惊动任何人说不过去吧。”
　　“……刚刚林老师也没提过他们的墓地在哪里，像她这么爱护学生的老师，没道理出事以后没去吊唁过，除非……”
　　俞言：“也被刻意隐瞒了。”

23、坚持就是胜利
　　◎陪他耗下去也没关系，迟早能从他那里得到回答◎
　　下晚自习，学生们陆陆续续买好宵夜回到宿舍了。
　　邵卓尔去到旧教学楼之前，也跟随人潮去夜市买了烧烤啤酒，还买了一盒水果。
　　他今晚决定打一场持久战。
　　好不容易盼出洞的老鼠，可不能轻易让他跑掉啊。
　　房子里面黑漆漆的，坐在外面石□□上都能感受到背后一阵阵冷风吹过，现在天气不算太冷，但是就这样坐一晚上，第二天铁定要感冒。
　　身体冷也就算了，心里要是再感觉冷，估计连一个小时都撑不过去。
　　邵卓尔干脆把手电筒亮着，搁在身边，看着亮光，心里稍微舒服点，好像也没刚才那么冷了。
　　要不是为了查案，他才不会硬生生坐在冷风里吹凉。这么大晚上出去找家店，坐在桌边大口撸串喝酒不香吗？找徐夷的兄弟团出来唱K不香吗？何必吊死在一个神秘兮兮的小屁孩身上呢？
　　妈的，再等一会儿，就再等一会儿，再不来就走了。
　　过了半个多小时，唐斯终于来了。
　　离上次见面过去一周了，上次是意外相遇，邵卓尔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分开时也没想到日后会主动找到他，所以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今天晚上来旧教学楼门前等他，只是碰运气而已，想不到真的等到他出现了。
　　奇怪的是唐斯居然是从房子里面走出来的。
　　根据他的情况，他已经是公开的“死人”了，不可能正大光明出现在学校里，他知道自己会被认出来。但是他居然躲在旧篮球社里，那里留下了许多对他来说很糟糕、很痛苦的回忆，他竟然还选择藏在那里，真不知该说他心大呢，还是勇气可嘉呢？
　　邵卓尔拍了拍身旁的地板，“勇士敢于直面恐惧，我很佩服你，所以我今晚过来陪陪你，不过作为回报，你得把你的故事告诉我。”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你不担心宵禁以后，自己就回不去了吗？”
　　一听这话，邵卓尔暂时停止撸串的想法了。也许是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穿着运动服的缘故吧，唐斯居然误以为他是学生，人到中年还能被认为是学生，这分明是在说自己年轻嘛，他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曾表露出来。
　　不过他也没打算解释，就这样误会下去也没关系嘛。
　　他开了一瓶啤酒然后递给唐斯，示意他喝酒。自己则咬了一口串，果然已经凉了，味道不怎么好了，不过将就着吃吧。已经连续吃了好几个月食堂饭菜了，再不换换口味，改善一顿伙食，自己真的要吐了。
　　唐斯起初抗拒他的殷勤，不知后来怎么想通了，对他也不再那么抵触了，跟他一起喝着酒。
　　他听见唐斯问自己：“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没死吗？”
　　邵卓尔嘴角一扬，如他所料，这家伙真的知道他在查过去的事，开门见山的谈话果然奏效了。
　　他反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见你，为什么想知道你们一年前的事呢？”
　　“我觉得……没有意义。”
　　“什么？”
　　“自那天以后，我感觉做什么事都没有意义了。”他嘴角的笑容很苦涩。“我现在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还算不算活着。”
　　说完之后，唐斯就沉默了，他一直喝酒，很快半瓶酒没了，期间一个字都没说。邵卓尔以为他不会说，但是他没有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即使这里很冷，周围看起来很阴森，他仍旧不想离开，他不想丢下唐斯一个人。
　　忽然他心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如果他真的是学生就好了，那么他可以把唐斯带进自己的宿舍里藏起来。
　　至少这样唐斯不用辛苦地躲藏，不用继续住在那个恐怖，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他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忧郁了。
　　念头仅是浮现一瞬间，很快便没了这个念头。
　　他自嘲地举起酒瓶喝了一大口，幸好啤酒不醉人，不然他会以为自己是喝醉了才有了方才那么离谱的想法。
　　觉得刚刚自己做了一回圣父。
　　可能受了职业的影响吧，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把自己当成辛勤培育花朵的园丁了？
　　乌云散去，月光洒下来，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袋子里只剩下一根根细长的竹签，绿色玻璃瓶里也见底了，邵卓尔双手撑在身后，舒服地活动着颈部，伸展四肢，他打算就这样无功而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