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祭生 (提言)

　　沉默很久很久，他摁住嘴巴，不愿意再直视贾麟。他觉得太丢人了，都是中年人了，看待问题竟然还那么狭隘，就因为太过同情凌阳的遭遇，一味替他说话，忽略了另一个少年的想法。
　　居然把对方逼到这个地步，逼得他说出这番话。
　　“我承认我并不了解凌阳……”邵卓尔自嘲道。“正如你说的，你们相处了半年都不了解，那么只跟他相处了几天的我又怎么会了解呢。”
　　“所以，您对我太不公平了。”
　　“嗯，不公平。”
　　头一次见一个大男生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邵卓尔承认的“不公平”和他认为的不公平不是同一个意思。自己啊，也是头一次当老师，跟同学的相处之道尚在摸索道路上，可能不能保证天秤两端是平的，但至少不会冤枉自己的学生。
　　所以——谎言里从没有“公平”二字存在过。
　　他把照片换个方向，移至贾麟面前，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他，“既然你说前两排男生都是正式队员，那么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站在正式队员的队伍中。”

22、诅咒
　　◎走访调查◎
　　“贾麟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吗？”俞言问。
　　“那家伙在逃避问题。”
　　“依他的说法，正式队员和候补队员不可能融洽相处，他能融入另一个圈子应该是用了……特别的方法吧。”
　　邵卓尔摇头叹气，没有明确表示赞同也没有否认。
　　唐斯和贾麟的出现是意外之喜没错，但同时也牵出更扯的事情，这让他感到头疼。
　　他长叹一声，“看来现在我需要去查清楚一件事。”他看了看手里的合照，幸好贾麟愿意把这张照片借给他，方便他进行调查。“我想知道一年前旧篮球社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去调查吧，别让校长他们发现就行了。”
　　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正朝办公室走来。得知有人过来了，他们立马分开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几秒钟后，杨芳老师抱着作业出现在门口，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心情烦躁的时候总是爱抱怨。这不，一进来看见邵卓尔和俞言在办公室就忍不住说几句了。
　　“唉哟，生活不易，赚钱养活自己都来不及，我还要天天都当自愿者啊。”
　　邵卓尔一时嘴快道：“什么志愿者啊？”不是天天都在学校里待着吗，她哪有时间去做志愿者啊？
　　杨芳阴阳怪气道：“我努力干活让别人富起来，我当然是自愿者，还是伟大的奉献者呢。”
　　呃……
　　这话听着真刺耳。
　　“也怪我自己没本事挣不到钱，谁叫我没用呢，一个人掰成三个人用，还是不及别人的三分之一啊。”
　　她一面说，一面看了俞言一眼。
　　这分明是在说俞言嘛，不过也是，谁叫这家伙这么优秀了，优秀的人本来就容易招人嫉妒嘛。邵卓尔“反省”一下，自己没才没钱只能当体育老师，存在感都低成这样了，所以才不招人嫉妒。
　　他刚想松一口气，就有人又开始拈酸了，活活把他那口气堵在胸口处。
　　“还有些老师挣得也不多，可是闲的时间多啊，不像我课多钱少，还有别的一大堆活压我身上，我的命真是苦哦。”
　　邵卓尔：“……”
　　MD，拐弯抹角说闲话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正面刚啊！
　　他在内心小小的咆哮片刻后，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杨姐的确太辛苦了。”不是很忙吗，既然这么忙，干嘛还有空怼人啊？！
　　她故意的吧？
　　即使不是故意，也一定是成心的！
　　谷晓晓低头看手机，差点撞到桌子角。幸亏俞言及时扶住她，她才没有受伤，这一下人没事但手机却摔在了地上。
　　手机正巧摔在邵卓尔转椅下，他稍微弯腰就捡起来了，他本想直接交还谷晓晓，哪知瞥见手机里的合照，赶忙收回手，仔细端详那张合照。
　　“我还以为是眼花了，没想到真的是他。”他小声嘟囔着。
　　最近心事重，天天不时就盯着合照发呆，眼睛都快要看花了。刚刚从屏幕上一扫而过时，他居然在照片中看到了唐斯。确定是唐斯本人无疑后，他立刻问谷晓晓：“谷老师，这张合照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往年的照片，我记得是前年五班、还是六班的合照来着。”她把照片翻个面，背面写着高一六班。
　　照片里的学生都是刚入校时候的样子，一个个都很青涩。那会儿唐斯也很稚嫩，和那晚见到的他气质上截然不同。
　　邵卓尔指着照片里的唐斯，问谷晓晓：“你对这个学生有印象吗？”
　　谷晓晓一看，表情微微凝滞，她显然想不到邵卓尔会向她问起这个学生。她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过身，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反问邵卓尔：“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学生啊？搞得你好像认识他似的。”说着她干笑两声，“不过你刚来学校不久也不可能认识他，毕竟已经没有这、这个机会了。”
　　她有些心虚，在回避邵卓尔，所以她不知道邵卓尔此刻也正在心虚。
　　邵卓尔埋怨自己太心急了，连说词都没想好就贸然张口打听，万一被人发现自己在调查过去的事，只怕会引出更多乱子。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不得不撒谎：“我就是听学生们聊天时说过这个人。”
　　“只是听说，为什么就能一看认出谁是他啊？”
　　“啊呃，是因为、因为我在器材室里看到一张上一届校篮球队的宣传海报，上面就有这个学生的照片和名字。”
　　这样说应该不会被拆穿吧？
　　天知道器材室里有没有海报，万一被当场揭穿，那该多尴尬啊！
　　不过谷晓晓并没有反驳，看来以前还真做过宣传海报。确定成功糊弄过去后，邵卓尔庆幸地舒出一口气。
　　她撇撇嘴，“这些学生嘴巴真大，明明校长禁止不许再提起那件事了，他们竟然还敢公然乱讲。”
　　“那件事是什么事啊？车祸不是意外事故吗？为什么校长要公然禁止啊？”
　　谷晓晓懒洋洋地坐进转椅中，拿出指甲油悠闲地涂着自己修剪非常圆润的指甲，从底部刷地涂到尖端，很快一个指甲盖就涂好了，橙红的颜色衬得那双手瞬间柔嫩白净不少。
　　“用膝盖想也知道啊，虽说是意外，鬼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原因，老话说得好身正不怕影子斜，不然干嘛大费周章隐瞒这件事啊。”
　　邵卓尔有些失望。
　　还以为能从谷晓晓这里打听出别的事，没想到她不知道那些学生的真正死因，看来线索又断了。
　　但是至少还有一条线索可循。
　　他不死心，继续问道：“唐斯刚入校在高一六班读书，那么现在六班的班主任就是一年前教唐斯的老师吗？”
　　“唉哟，真单纯。”谷晓晓叹气摇头。她凑近，靠在邵卓尔耳边小声说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当年死的学生太多了，我记得他们出事后高一年级换了六七个老师，他们都是交过那些学生的老师。”
　　“换了？”
　　“懂吗？换之前发了“工资”，说白了不就是封口费嘛。”
　　“呵呵。”邵卓尔都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话了，只好傻笑两声应付过去。
　　前面刚说完，忽地谷晓晓似乎又想起什么，“好像也不是全部都换完了吧，印象里有一个老师没走，还在这里，当时他说什么都不愿意离开学校，怕是别的地方付不了这么高的工资，他无法维持自己的家庭开销，我记得为此他还跑到校长室大吵大闹过一次，过了快一个月的时候，校长看他可怜才决定留下他，不过工资少了。”她说着，不正经地瞥了邵卓尔一眼，“然后就是你来了呗。”
　　邵卓尔：“你说的体育老师是不是就是林老师啊？”
　　“废话，学校里一共就俩体育老师，除了你就只有他了。”
　　他这才明白当初带他熟悉体育课流程的的林老师，为什么老是看他不顺眼，各种阴阳怪气的了。
　　忍了大约两周，他终于摆脱掉助教这个身份，想着以后不用再去见那张臭脸了，结果没想到，这一次还要见到他，而且还是自己主动去见他……
　　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邵卓尔犹豫了两天，在俞言的陪同下提着果篮去拜访林倩老师。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前辈，并且还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被迫提前退休，到时候对方没给自己好脸色看也得忍着，不忍着套不出话呀。
　　一路上，邵卓尔出奇的沉默。
　　俞言扭头瞧见他苦闷憋屈的表情，不由感到好笑。“林老师有那么可怕吗？”
　　不问还好，一问，邵卓尔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一肚子话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汹涌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当然可怕了，比大学里的灭绝师太还恐怖。我记得第一次见她，很惊讶她是女老师，还以为女老师很慈眉善目，所以一时大意，为了给她留下一个幽默阳光有朝气的好印象，我做了一件蠢事。”他郁闷地捂着脸。
　　“什么蠢事，说来听听。”
　　“我给她讲了一个笑话。”
　　“结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