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焰火 (amber＿lo)

周承韫在干活和饿肚子间抉择，没多想就选吃饭，非常好说话地点头，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说道：“来吧来吧！小事一桩。”
不是他过于自信，周承韫当真学得很快。像模像样地捡一堆干玉米叶塞入膛内，随手撕一张纸将它们引燃，待火烧起架势徐徐添柴，先是小木枝再是大木块。平静的水面慢慢冒起咕嘟的小泡沫，见火稳当当地生起来也有人做饭周承韫就想出去，里头很热。
不知怎的，他倚靠门框看了片刻，去又复返，守着亲自架起的火堆等到这餐饭出锅。水雾弥漫间两个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的成长殊途，始终聊不到一块儿去，不过周承韫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哦，叫林小禾。舌头咂摸一圈简单的三个字，真觉得这个名字天生地长合该冠在麦色的肌肤上。
其实林小禾已经从村民那里听说周承韫企图走，在这之前他只觉得这人脾气不好，真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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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林小禾比他想的心细，居然发现了他腿上挠出的肿包。当他打算心烦气躁地睡第二晚时，林小禾拿着一种味道奇怪的绿药膏来敲他的门。这一天又是对周承韫心态的玩弄，即便腿上的痒好些，他仍如一点就着的火药，尤其是在他已经上床后。
开门的动作很重，好像要把门卸下来。门外面是被突如其来地动作弄懵的林小禾。月光黯淡，他勉强看清周承韫努力压下不悦的脸色，木楞地拧开手中罐子给他看，“草药膏，你拿去涂涂腿吧，很有效的。”
罐子根本不是什么正经药罐，透明罐身有半张标签，脱落部分残留一些胶，看样子是旧物利用。周承韫有些怀疑地看他，质疑的话不好出口。
直率的男孩看出他的欲言又止，连忙补充，“我们在地里被蛰到都是涂这个，传了好多年的方子，你放心。”他边说边挖出一大坨，在自己的蚊子包上点涂开，晃晃脸向他展示。
药膏抹开传出一股清凉的味道，光闻闻好像就能止痒。周承韫死马当活马医，接过朝他道谢：“谢了啊哥们。”
林小禾点点头，不好意思继续打扰，转头就走了。周承韫这才留意到他住堂屋里面连带那间，今天吃饭时他瞟过一眼，里面堆放很多杂物、农具，不知道怎么住人。
之后周承韫还是每天去村口逛一趟，盘算过无数次坐行李箱溜下山的可能性后他终于选择放弃。
阳光从北回归线继续往南，晒在周承韫头顶的太阳更加鼓劲儿。他热晕了认命了，慢吞吞往回走。当望路石这么些天，村里人业已将他认熟，一位大娘准确认出他是借住林家的小子，伸手就拉住周承韫。
焉答答的脸抬起时有瞬间惊喜，然而听清大娘带口音连比划的急语后周承韫立即收起幻想换上凝重神色。她说林小禾中暑了，让他快去看看。
眩晕来得突然，林小禾无法控制身体倒入秧田砸出好大一圈水花。周边劳作的村民赶紧围拢过来，农民顶着酷暑劳作，处理中暑非常有经验。村汉手劲儿大，周承韫到时已经在林小禾脖子上揪出个蛋大的痧。
这边揪痧，那边跑回家拿藿香正气液，林小禾倚着田埂悠悠转醒。没等他清醒又一阵天旋地转，周承韫双手拎农具在别人的帮忙下让林小禾挂到他背上，如此分不出手搂他的腿。他走一步，林小禾就在背上褡一下，上下耸动好歹没把人再弄晕。
他们身高相仿，林小禾呼出的气就洒向周承韫晒红的面颊，有一股甘草的味道。打到鼻端，仿佛能驱走团绕的暑热。他提起劲儿拍拍周承韫前胸，声音微弱，“行了，放我下来吧。”
周承韫没见识过干农活生生累到晕厥的，平时林小禾强健得很，突然脆弱一回搞得他不知所措。他怀疑地问道：“你可以吗？走得动？”
自小林小禾就没有因为一点点不舒服而休息的机会，他逞强偏从周承韫背上下来，还想接过他手上的农具，周承韫没肯。他挥手让周承韫先走别跟这儿干晒太阳，自己则撑着膝盖缓了好一会儿。
周承韫不放心，三步一回头。林小禾不再耽搁，直起背追上他，一副没事人模样，“走吧，走吧。我回去歇歇。”
回家未免林奶奶担心他扯了个谎，称今天的活儿干得快回来看书。林小禾从小手脚麻利，林奶奶太久不理农事，根本拿不准林家现在需耕多少地，不疑有他嘱咐林小禾先午睡再刻苦。等周承韫和周公喝完下午茶，林小禾已经强打起精神做出一桌饭。
虽说哄住了奶奶，只有他自己知道农忙时歇半天会落下多少活计。
可能因为今天中暑，林小禾专门熬了消暑清热的绿豆汤。慢煮一个多小时，粒粒绿豆出沙。他干活细致，爆出的绿豆皮全都捞干净，汤色漂亮。黄冰糖是比白砂糖更好的滋味，井水冰镇多出几分冰箱给不了的意趣。
周承韫更是不习惯没得空调吹的日子，两碗下肚，通体舒泰。吃人嘴短，他捧起冰凉的碗对尚未落山的太阳发呆，半正经地提议道：“明天我帮你干活吧。”待这儿好些天，周承韫大概明白林小禾成天忙什么，也知道有根无形的鞭子一直虚虚垂在这位身后，驱使他马不停蹄，何况要记挂他平添出不少麻烦。周大少不指望自己多有用，就帮完耽搁这点吧。
一开始林小禾是推辞，城里来的小孩估计稻穗都没见过，自己还得现教，耽误时间。周承韫必定是新奇，居然不停劝说他主动找活干，如果不答应估计会半夜起床霍霍他家秧田，要是没找准地方踩坏别人的还得赔罪。
如此思量，林小禾勉强答应下来，“那就多谢你，不过我丑话说前头，插秧一时半会儿学不会，等下先跟我练习。”即便插不好，看他也是利索的，支去给中稻田施肥也不错。
果不其然，好玩的错觉先上头。周承韫想也不想，一口答应，“练练练，看我明天纵横秧田。”说着他还做出一个投掷飞镖的东西，暂且让他这么以为吧。
翌日，周承韫难得起个大早，自然是不清醒的，以至于下田第一步差点跌入邻地的粪坑。
最近全村人忙种晚稻，林家也不例外。贫瘠的农村最看重能填饱肚子的作物，错过最后几天便错过最佳生长时期，每个人都埋头苦干，一步一退速度极快，转眼间整行秧苗成型沐着晨露朝向太阳。
昨晚教过他插秧，周承韫左手持分秧器，为右手捻出一小撮秧苗，弓腰一插便稳稳当当栽好。林小禾看了会儿，见他动作像模像样就专心投入到自己的劳作中。没想到周承韫很快遇上新的困难，臂之所及的地方全部插完，他无从提步，甚至连站立之处一周都插好，这下再怎么利用手长优势也插不到别的地方，周承韫被困在亲手画出的秧苗圈中。
而林小禾已经退出去老远，地里空旷，周承韫不得不提高音量喊答应他，“林小禾，林小禾！我走不出去！”
被叫到的人撑腰直起身一看，原来好半天他都没挪窝，这是不会在湿黏的水田里行走。林小禾无奈，只得走回来，若是不管他，他能在这儿当一天稻草人。
周承韫立在原地看他健步如飞，脸有些微红，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昨天是谁大放狂言？
林小禾很快来到他附近，撇嘴叹气，把下滑的草帽扶正就开始指导。周承韫勉强拔出腿，小心翼翼避免在他好不容易种好的地方落地。一通胆战心惊总算没有压扁那圈奇怪的秧苗，他的经验果然地道，周承韫嘿嘿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喜气洋洋地走出好几步远。
自己果然悟性很高，这不，学会了嘛？
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一个不慎再次陷在原地。周承韫皱眉企图故技重施，然而没等他把自己拔出来就扑腾着朝前倒。眼见就要摔一个狗啃泥，他连忙调整重心，仍没落着好，扑通一声跌坐进湿泞的水田里。
林小禾无语回头，长舒一口气，还好这块儿是没开始种的空田。
大男孩又高又壮，跌下去泥水溅出几米远，他的脸同样不能幸免。就这样周承韫还有闲工夫跟他开玩笑，他在空旷的稻田里顶着狼狈的面容喊道：“对不起啊林教练，看来你的奖金泡汤了！”但他没等到回音，大概是相隔太远听不清，周承韫自己这么想。
泥块粘在脸上很痒，周承韫抹半天没任何成效。再看远远的身影，他面前已经有一大片完工的绿苗，周承韫懊恼，胜负欲被激发出来，索性不再管，就这么坐着开始插。
周围的一块儿弄完，手脚并用在田里艰难的挪，就这样倒让他追上林小禾的进度。虽然秧插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与另一半如同拉过墨线的形成鲜明的对比，但好歹没帮倒忙。
林小禾率先弄完，将就田里蓄的水清清手拿起水壶朝他走来。周承韫手里的秧苗还舍不得放下，就他的手灌下半壶。两个人毫无默契配合奇差，兜好些在T恤和橡胶衣里，剩下的呛得快把肺咳出来。
最后几簇完事，周承韫无处下脚是趴在田埂上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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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没像林小禾一样全程弯腰面朝田背对骄阳，周承韫也喘得像最不耐热的长毛大狗，深深感叹昨晚自己误以为的有趣何其天真。他捶着酸软的肌肉往回走，追悔莫及，直到经过河沟方觉抵达天堂，于是他便很详细地看到了林小禾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