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玺 (朽落)

周祺然从口袋里拿出微型相机，对名单进行了拍照。要找的时间段很明确，就是十四年在的佣人。
周祺然回房后，仔细对照着相机拍摄的照片，把名单一一写出来。
十四年前的和现在的对照，重叠的人名就是还在周公馆的，为数不多的佣人。那么剩下的就是离开了的拿着。
“人好多。”杨溪看到整整齐齐五六篇名字说。
“确实多，但可以缩小一下范围。”周祺然调试着相机说，“和我爸妈能直接接触的佣人分为第一类，间接接触的人分为第二类，范围越远就越先排除。”
这份人名簿写得还挺详细的，毕竟为了方便管理，连佣人们的职务所属的地方都写明白了。
周祺然把名单由远到近进行分类后，看着最终需要查的名单又陷入了沉思。名单有了，得找人去查这些佣人。
不能是他，也不会是杨溪江笙畔，那么就得是与周家不想干的人最好。
思来想去，一个名字出现在周祺然心里，他有些不情愿，但是又无可奈何。
“少爷？”杨溪出声询问。
“下午我出去一趟。”周祺然说，“杨溪你不用跟着。”
江笙畔忍不住问：“少爷……去办什么事吗？”
周祺然嘲了一下，“去出卖色相。”
“宋小姐。”江笙畔忽然说。
“你怎么这么机灵？”周祺然问。
“少爷……您要……”江笙畔听到那句出卖色相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皱着眉，说话都结巴了。
周祺然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下午换了一身正装出去了。
杨溪回到院里，又继续缝她的鞋垫了，她见江笙畔一直站着，忍不住说：“小笙你坐吧，一直站着不累吗？”

“你说宋小姐会和少爷成亲吗？”江笙畔问。
“不好说。”杨溪不在意周祺然会娶谁，她只当江笙畔想八卦一番，“但他们也挺般配的。”
江笙畔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心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事，手指摸了摸那根雕花的盲杖，“哦。”
宋婉栀是军阀小姐，身边多多少少都跟有和寻常佣人不一样的人。周祺然没和她多说，只说自己母亲掉了一件重要的首饰，母亲在国外一直挂念，他怀疑当年有佣人偷了卖了。宋婉栀很开心周祺然会约她出来，又听是周祺然母亲的事，当即把名单给了身边一位穿军装的人让他去查清楚。
宋婉栀把耳鬓垂落的碎发挽在耳旁，声音温柔，“祺然，你放心，查清楚了一定马上给你说。”
周祺然发自内心地说：“谢谢。”
周祺然自然不会让人帮了忙就走人，下午他又陪宋婉栀去逛街，请她吃饭。
宋婉栀来去身边都有军人跟着，引得了不少过路人的注意。
宋婉栀看到路人对她避让不及，沮丧地说，“我都说了不让他们跟着了，你看……”
周祺然说：“战乱四起，宋叔叔职位不寻常，他也是担心你。”
一句话就让宋婉栀心情转好了，她身边的人都是些会打仗不会说话的人，哪像周祺然这般有礼。她愈发对周祺然满意了，不禁想着要是嫁入周家岂不得会辨识珠宝？她是不会这些了，持枪打靶还差不多。
周祺然很友好的和宋婉栀保持距离，没靠太近，明眼人都看得出的疏离。他怕宋婉栀误会，尤其是这样对自己有明显好感的人。宋家有作为总司令的宋平还有其大夫人是军火商，这样复杂的背景，稍微不注意就可能弄巧成拙。
为了不对宋婉栀表现得唯一，周祺然没过几天又约了纪家小姐，杨家小姐……甚至去了最有名的歌舞厅送给当红歌女一束玫瑰。活脱脱一派纨绔公子的模样。
宋婉栀母亲宋夫人在听说此事后，果然规劝宋婉栀，“这样的男人就和你父亲一样，方方面面做得好，但花花心肠。若是嫁给他，别想他的心唯一。”
宋婉栀说：“我喜欢他。”
“你喜欢他有什么用？”宋夫人说，“我也喜欢你爸，为他生儿育女，他还不是把其他女人招进来。”
宋家除了宋夫人以外，还有一姨太，以及一位宋夫人知晓，但是不可能有名分的妓女。宋司令的风流债多了去了。
周瑷蕾听说后还在饭桌上调侃，“哥，你到底看上谁了呀？”
周祺然的回答也很冷酷，“吃饭。”
宋婉栀派人来送调查后的结果时，果然没有自己出面。周祺然一面感谢，一面愧疚不已。宋婉栀的确帮了他大忙，但他不会喜欢她也是真的。他不知道怎么让宋婉栀明白，就采用了这种极端的方法。
周祺然不方便再出现在宋婉栀面前了，他让周瑷蕾替自己去宋家送谢礼。
周瑷蕾是无所谓，爽快答应。
周祺然到书房打开了那份文件。宋婉栀手下的人查东西查得很清楚，连住哪儿都打听好了。周祺然翻阅了很久，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出去后就发财了的，十四年来，他们生活甚至一直都很艰苦。嫁人的嫁人，病死的病死。
没有找到有用信息，周祺然怅然了一下午。线索好像一下子就断了。
杨溪和江笙畔给周祺然洗衣服时，每天都能闻见不同的香水味。杨溪边洗边说：“今天这是什么香水啊？淡淡的像花香，还挺好闻的？”
江笙畔脸色不算好也不搭杨溪的话，他在一旁检查西服口袋里有没有周祺然落下的东西。摸到胸口的手巾袋时还真摸到了有东西。江笙畔拿出来一看，是一只口红。
女人的东西。
江笙畔盯着它，锁紧眉心，仿佛在盯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样。
“有东西落下吗？”杨溪回头问。
江笙畔把口红往身后一藏，“没有。姐，你先洗着，我去看少爷醒了没。”
周祺然昨天又喝了几杯酒，倒不是像杨溪猜的那样跟哪家小姐约会了。他是跟周二爷以及南城的几位商人去的。成年人可不会老老实实地去茶楼喝茶，他们几人去了热闹非凡歌舞厅。
周二爷还悄悄跟周祺然叮嘱说：“别跟你舅妈说。”
周祺然说：“放心吧舅舅。”
歌舞厅人多，鱼龙混杂，各种各样的人都出现在里面。周祺然上厕所出来的功夫，就有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已坐在他们身边，热烈交谈着。
那几位说来谈生意的早就醉倒在温柔乡，手揽着女子的细软的腰肢，脸都笑开花了。
周祺然一来，也不乏有人贴上来。娇嗔地想跟周祺然说话。
周祺然推拒了想贴上他的女子，心里对找不到项链的事烦闷着，喝着酒。舞台上一换了一波歌女，穿着长裙，跳着舞唱着歌。周祺然只觉得声音太过吵闹，香味太浓郁。
江笙畔推门而入时，周祺然已经坐在床边了，见小瞎子来时脑袋还有点缓不过来。
“少爷。”
“嗯？”
“你东西掉了。”江笙畔缓缓走到床边，他还没忘自己是“瞎”的，他摊开手心，手心里是一支口红，“在西服里放着。”
周祺然看着那口红想半天没想起是谁的，在歌舞厅时，身边的女人有好几个。兴许是谁在摸他的时候放进去，想着周祺然之后可以联系。
但可惜，算盘打错了，周祺然连是谁的都不知道，甚至都记不清她们脸了。
周祺然看着那口红，继而又抬头看到江笙畔的脸。
干净。
周祺然嘴角一弯说：“过来。”
江笙畔走了几步走到床边的位置。周祺然一把将他拉到床边坐下。
“少爷？”
“别说话。”周祺然拿走那根口红，旋转出来，把口红最上头用过的部分掰断。
他一手勾起江笙畔的下巴，另一只手拿着口红在江笙畔嘴上仔细涂抹着。
江笙畔看清周祺然在干嘛时整个人都僵了，心里是极度排斥的，他是男子怎么会涂这种女人的东西。但是他垂下眼眸又看到了周祺然的脸离他很近。
少爷正看着他。
周祺然以为江笙畔看不见，实则，他的脸庞清晰地印在江笙畔的眼里。
周祺然恶作剧完后，忍不住笑了。小瞎子的脸一点也不阴柔，五官端正，是一个少年气十足的脸。再加上唇上的口红，不似女人那么诱人。在小瞎子脸上反而有点好笑。
江笙畔为了扮演好自己瞎的戏份，问道：“少爷，你做什么了？”语气非常镇静。
周祺然笑得灿烂说：“欺负你啊。”
江笙畔是不应该有反驳或者抗拒的。他是下人，少爷是主人。但是少爷对他实在太纵容了，一点也不把他当下人对待。江笙畔不禁也大胆了起来，他用拇指抹了抹嘴唇上未干的口红，再伸手在周祺然嘴上飞快地抹了一下。
江笙畔问：“是这样吗？”
周祺然那张极好看的脸上，忽然又多了一抹诱红。江笙畔拇指的温度扔停留在他唇上。变故太快，周祺然脸上的笑凝住了，心脏处一下一下跳动着。
明明酒已经醒了，却如梦如醉。



第十章
周祺然脑袋里炸开了烟花，噼里啪啦。刚才还一派恶作剧得逞的戏谑，此刻只剩下了脸颊的一团红宛如三月的桃花。
“还是擦了吧……”周祺然拿出手帕沾了水给江笙畔，后来想到他看不见，就自己上手认真地给他擦干净。
擦完江笙畔的嘴，周祺然走到镜子面前一照。刚才小瞎子抹的那点口红，不偏不倚从他嘴唇抹过唇角。这小瞎子摸得也太精准了，周祺然边擦边想，这恰好抹在他唇上，看起来仿佛亲了什么人一样……
诡异的念头甫一冒出来，周祺然匆匆地把嘴擦干净以掩饰自己的内心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