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打正着 (方浅)

　　正思绪乱飞着，电话响起，步临洲方才笑意瞬间敛起，蹙眉按下接听键，那边声音慵懒：“临洲，好久不见，我想你了。”
　　步临洲声线比对方更慵懒，显得颇无所谓：“哪位？”
　　“何必这么绝情，睡都不知道睡了多少回了，您再贵人多忘事您身体也该会记得我，怎么样，今晚老地方？”
　　步临洲短促笑了声：“不了，陶总，你应该了解，我从不吃回头草。”
　　陶知淮跟着他笑：“是吗？那你落在我这里的底裤领带还要不要？”
　　“送你了。”
　　陶知淮，前床伴之一，雁城 GAY 圈排得上名，家世好，有钱有貌，排得上名的原因是，难约。一年前步临洲无意在一场酒会与他结识，当晚他将一杯酒洒在步临洲裤子上，拎着步临洲领带带他去房间换衣服，自然而然的换到了床上。
　　步临洲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这个人天生怕麻烦，感情问题在他这里就是最麻烦的问题，只找伴床，不定关系，每个伴床都事先说好，各有所需，各不纠缠，快餐式解决方式没什么不好，不用投入感情，拎了裤子就走，上床前便与陶知淮说明，陶知淮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保持着床伴关系大半年，不定期见面解决生理需求，半年后陶知淮告诉步临洲他有新伴了，步临洲与他握手散场。
　　距离上次散场两人大半年没见了，没料到他会又打电话过来。
　　“我在丽湾买了套房子，卧室放了张两米八的水床，要不要来体验下？”
　　步临洲取下眼镜，拿起无尘布轻轻擦拭，镜片映出他带着几分冷冽的眼眸：“体验倒是不必，我这个人对于回头草向来没兴趣，怎么，我记得当初陶总也是这么说的，还是说陶总选择性失忆？”
　　“买东西还能货比三家，就不能比比觉得你好再回购？”
　　“可惜，非卖品。”
　　陶知淮抢在他挂断之前说：“步临洲，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有没有感情，或者说，你有没有心，会不会对人动心？”
　　步临洲短促的笑了声，为他解答：“陶总，我是个生意人，我从小跟着我父亲学习怎样让一件事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最大利益化，感情这种费神又费力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有。”
　　“是吗？步总可要记住今天说的话。”
　　苏翊在外面坐了许久，待脸上的温度消散才回酒店，越接近六点越忐忑，开始后悔拨打了那通电话，并不是想报复于峰，为了他不值得，也不是自甘堕落，换了个人苏翊根本拨不出去那通电话，单纯只是当时脑子一热有了找步临洲上床的想法。
　　很多时候苏翊觉得他身体里住着另一半灵魂，走在人潮汹涌的街头会突然冒出想大吼几声的冲动，或者当街脱光衣服在人群中裸奔，但仅仅是想，那些举动在他脑海中演练的无数次，每一次都被他的理智压制下去。
　　深吸了口气，苏翊拿过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步临洲打电话取消约会。
　　手指刚落在解锁键上，步临洲电话先一步打进来：“在房间吗？”
　　苏翊绞着床单：“嗯。”
　　“六点接你，我们一起吃个饭，我还有十五分钟到，你先准备下，好吗？”
　　“哦。” 苏翊满脑子都是晚上的约定，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什么，挂断电话才后知后觉，他说的是六点接他吃饭，吃饭？这是先热身缓解尴尬吗？吃饭的时候聊什么，会不会越吃越尴尬？可以不去吗？
　　步临洲五点五十二分到达酒店，跟前台交待不用刻意跟他打招呼，当他普通客人就好。
　　五点五十六分乘电梯上楼，在苏翊房间门口站了三分钟，六点零一分敲门。
　　苏翊应该就站在门后，还是紧张的，他低垂着头：“那个，步先生你来了。”
　　他喷了香水，馥郁的香气直冲苏翊大脑，浓，但又不刺激，像是果香夹着麝香，有点甜，又似他们之间缠绕着的不动声色下的心潮暗涌。
　　步临洲笑：“别害怕，只是吃饭。”
　　心思被看透，苏翊窘迫的偏转过头，脖颈立时漫上一层绯红，机械化的跟着步临洲下楼，电梯里偷瞄他才发现他今天穿着很正式的西装套装，恰到好处的显出他完美的身形，抬手按电梯时露出宝蓝色的袖扣和整洁干净的白色衬衫，借着电梯镜子打量，目光自袖口而上，他没系领带，衬衫扣到第二颗扣子，
　　再往上是一副黑金细框眼镜，尽显成熟优雅的别致魅力，苏翊在脑海里回想他前几次穿工作服的模样，突然发觉想不起来，全是他现在的样子。
　　这套衣服一定很贵，他应该花了不少钱置办行头，该不会是为了今晚的约定特意打扮的吧，那我待会儿用不用加钱，不知道他们做这种的一晚上多少钱，苏翊胡乱想着。
　　步临洲察觉到他的目光，假装不经意抬眸与他对上：“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
　　苏翊窘迫地别过眼，这老实人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好在步临洲及时转移了话题：“你喜欢中餐还是西餐？”
　　“都可以。”
　　一楼到了，步临洲按着电话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说：“都可以是两样都想吃？那我们先吃中餐，再去吃西餐。”
　　他的回答把苏翊堵死了，以前跟于峰或林乐炫出去吃饭，都是他们拿主意，哪怕问了苏翊他也只会答 “随便、都好，都可以”，外公家的家训“谦虚礼让” 让他学了个十成十，自小住舅舅家，舅舅、舅妈言传身教，即便是在家，也是谦逊有加，亲和不足。
　　“那还是中餐吧。”
　　“嗯，正好我准备的几个备选餐厅都是中餐餐厅，粤知味，湘兰楼，杭知鲜等，你喜欢哪个？” 说着将一张便签字递给苏翊，上面列举八大菜系，看得苏翊更不知道该吃什么了。
　　“你呢？” 苏翊又把问题抛给了他，“你想吃什么？”
　　步临洲似乎早知道他会这么问，变戏法似的抬手，掌心放着一枚小巧的色子，不同于一般色子六面有点色，这颗色子六个面每个面都代表一种菜系，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其中湘和川并在同一个面，粤和闽同一面。
　　“扔一个。”
　　苏翊顺着他的话拈起色子掷回他掌心，展开，是 “苏” 字。
　　“就这个，附近有家淮扬菜不错，走吧。”
　　“色子送你了，这里还有两个，拿去玩吧。”
　　苏翊接过，另外两枚，一枚是附近较出名的美食店，另一枚是家常菜，“你做的吗？”
　　步临洲 “嗯” 了声，“无聊做来玩的，专治选择性困难户，你要是不知道吃什么，随便扔一个，扔中什么吃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有选择性障碍啊，其实我只对吃和买东西选择困难，总是很纠结，其他的不会。”
　　步临洲笑笑没再说话，那天，他像个偷窥狂一样看了苏翊在酒店用餐的监控回放，看着苏翊在自助餐区域来回转着圈，大半小时都没能挑到自己喜欢的，直到后面餐厅服务生上前帮忙，帮他做了决定 ，点得全是偏甜的苏式菜式。
　　门口停着辆奥迪，步临洲绕打过打开副驾驶位车门，手护在车门顶：“请上车。”
　　他处处体贴，样样仔细，苏翊有点不习惯，从前都是他照顾别人多。
　　那家淮扬菜是家私人餐厅，若是没人引指根本找不到地方，外面看去只以为是普通带花园的家庭住宅，门口木牌上写着：若无约预约，恕不接待。
　　穿过走廊，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两旁种满凤尾竹，穿过一座拱形小石桥，踏过鹅卵石小道，引路的服务生才停下来：“先生，你们的房间到了，请问你们的菜是现在上还是稍晚点？”
　　步临洲绅士地替苏翊拉开椅子，询问他意见，苏翊怕干坐着尴尬，说：“现在上吧。”
　　“好的，有什么需要请摇铃。”
　　服务生离开后，步临洲指指窗边：“要洗手吗？这里的水很清凉，从山上接下来的。”
　　苏翊走过去，一条竹子连接成的纯天然水管连接到室内，水缓缓流入，再顺着窗台边的石缝流到后面的小池，潺潺的流水声如一首灵动的音乐，缓解了苏翊原本紧张的心情。
　　“我第一次知道雁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步临洲笑笑，说：“雁城还有很多有趣的地方。”
　　他说完停下，苏翊以为他会有下一句，比如 “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但他没有，转话题问苏翊想喝什么茶。
　　苏翊扫了眼茶几，说：“金骏眉吧。”
　　步临洲冲茶的姿势很标准，手指很好看，指节分明, 指甲圆润干净，翻烫茶杯时露出指腹的茧，苏翊突然动了想摸一摸那处茧的想法，想感受下它的温度与厚度。
　　“怎么了，” 步临洲笑了声，声音低沉醇厚，“我手上有花还是有字儿？”
　　被抓包，苏翊脸微微发烫，轻咳一声：“在想你真实工作到底是什么，总觉得我前面看到的工作都不是你真实的工作。”
　　苏翊能想到的，服务生，调酒师，包括鸭哥，可能都是他的副业。
　　步临洲挑眉，将泡好的茶放在他面前：“那你觉得我像是做什么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