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寒的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浸湿了一大片枕头。
“允云，你告诉我，他在哪儿，他在哪儿啊……”
“别问了……”杨允云用手捂住眼睛。
医生似乎于心不忍，悄悄推门出去了。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不说话，一直沉默。直到杨允云抹干眼泪，才缓缓开口：“等你病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沐寒！”外面闯进来一个人，是余诚坚。
林沐寒轻声道：“余哥……”
“你可把我给吓死了。接到允云电话的时候，我还在B国，赶最早一班的飞机回来的。”余诚坚坐到林沐寒床边，温柔道：“你没事就好。”
林沐寒的视线依旧落在天花板上，目光空洞。如果在他耳边说这句话的，是他心里的那个人，就好了。
“余大哥，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好。”
杨允云和余诚坚出去了将近半个小时。进来的时候，余诚坚的眼眶似乎也有些红。
“你去休息吧，几天没合眼了。”
杨允云沉默着退了出去。
林沐寒的情绪已经恢复平静，他问：“我昏了多久？”
余诚坚回答：“三天。”
“你们刚刚出去在聊什么？”
余诚坚一愣，随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你就别问了，问了只会给你造成更多的困扰。”
“那我换一个人问，叶如曦呢？”提到这个名字，林沐寒的语气冷了很多。
“……可能被警察带走了吧。”
“最高能判多久？”
“这我就不知道了，影响因素很多，比如叶氏的关系，比如你说是叶如曦推……”
余诚坚忽然闭了嘴。
“怎么了？”
“没怎么。对了，过几天可能会有警察来问你一些关于叶如曦绑架你的细节，你如实回答就行。”
“好。那个炸弹……”
“是新型的，拆弹专家没办法解除，但所幸那个地方人烟稀少，炸弹威力也小，没有伤到人。”
林沐寒顿了一下，又问：“那个保镖呢？”
“用一些热水袋代替了。”
“那就好，看来这件事结束的不错。”
余诚坚看着他，几次下狠心想把真相说出来，但完全出不了口。
“余哥，我现在可能动不了，你要是见到黄映夏了，让他来看看我，或者给我回个电话，再不济发条短信都成。”
半晌，余诚坚才轻声回答道：“嗯。”
林沐寒在医院呆了五天，真巧，上次后脑勺磕了在医院也呆了五天。
想到后脑上的疤，林沐寒情不自禁抬手摸了摸。那一小块凹凸不平的皮肤，记载着黄映夏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疤。不同的是，后脑上的消不掉，心里的却能用黄映夏的甜言蜜语融化掉。
这五天，杨允云天天来打卡，余诚坚更是几乎寸步不离。他还见了不少人，来问他的警察、黄立强，甚至还有黄劲轩，但黄映夏一次都没来。当他问起这些人的时候，他们要不就说不知道，要不就笑着转移了话题。
黄立强的头发明显白了很多，人也消瘦了不少，但在看见林沐寒时还是笑着的。林沐寒很想问问他为什么瘦了这么多，但每次都忍住了。
他心里有猜测，但完全不敢顺着猜测想下去。
出院时余诚坚有工作，是杨允云来接的他。杨允云的眼睛明显消肿不少，但还是有一些发红。
“你这是多伤心啊，把眼睛都哭肿了。”林沐寒笑道。
“哼，我是重视你这个朋友，不然我来都不会来。”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上车后，林沐寒看了一眼手机，有很多未读消息，但还是没有黄映夏的。
难道是余诚坚没告诉他吗？算了，两人本来就是情敌，不告诉也很正常。
林沐寒自我安慰着，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或者叫……紧张。
杨允云带着他来到了之前住的酒店。
“余大哥说的，这个房间还没退，你先住着。”
林沐寒看着他两个月都没踏出过，一出就被绑架的地方，忽然生出了一些厌恶。
这里不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的，应该还有一个人，会抱着他说动听的情话，会和他窝在床上看电影，会一起在床上翻云覆雨……
“……我不怎么想住在这儿，换个地方吧。”
“你就是换也得用时间找啊。”
林沐寒思索了一下，“去我以前租的房子吧，就住那儿了，我让余哥把这里退了。”说罢，他迈开长腿走了出去。但几步之后，他发现杨允云没跟上来。
“怎么了？”
杨允云掩饰地撩了一下头发，“我就是想……那里不是租给别人了吗，去打扰的话不太好……”
“没租给别人，黄映夏买回来了。”
杨允云完全没想到这茬，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额头上冷汗直冒。
林沐寒觉得杨允云有些不对劲，看那表情……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忽然，他想起五天前杨允云说的，等他病好了，就告诉他黄映夏在哪儿。
“你之前不是说，要告诉我黄映夏在哪儿吗？或者你直接带我去找他吧，怎么样？”
“……我们还是先去找房子吧。”
“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林沐寒有些愠怒，从他睁开眼睛到现在，每个他接触过的人都不会主动提起黄映夏，而黄映夏甚至连一条短信都没给他发过。
“为什么你们都在逃避这个话题？我忍了五天，好不容易可以出院了，他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你们一个二个又不跟我说，到底在隐瞒什么？”
杨允云深吸一口气，颤声问：“你真的想知道他在哪里吗？”
“废话。”
“那上车吧，我带你去。”
林沐寒没想到这么快，现在他一身消毒水的味儿，胡子几天没刮，发型也很凌乱。他赶忙又道：“那你等等我，我上去换个衣服洗把脸。”
“别去了，就这样走吧。”
“那怎么行，我身上味儿太大了，好歹换个衣服啊。”
“他也在医院。”
林沐寒愣住了。
杨允云低头抹了抹眼泪，“先上车吧，我们上车聊。”
女人都是情感动物，上了车，杨允云又不忍心开口了。
林沐寒心里也极其难受，他已经笃定黄映夏那天是掉到了河里，但既然人在医院，应该就还活着。他装出很放心的样子反过来安慰杨允云：“有什么大事儿嘛，你说，我撑得住。”
“……在你醒过来的前一天，有人在岸上发现了他，立刻把他送到了医院。Z市那边条件不好，又派了直升机把他弄到了C市，直接进了手术室。我们原本以为，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手术医生说他肋骨断了两根，左后脑受到重击，很可能会危及生命，但只要在一周内醒过来，至少生命危险就解除了，明天是最后一天。”
明天是最后一天……
林沐寒只觉心脏不可遏制地抽痛起来，他想大哭一场，却发现完全流不出来泪。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过了明天，黄映夏可能会……
死。
这个念头在林沐寒脑中挥之不去。他无法想象，那么爱笑爱闹的一个人，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旁边围着各种仪器。更可怕的是，他会抛弃这世间的一切，安然离去。
甚至会抛下他。
林沐寒把脸埋在掌心里，喉咙又苦又涩，但就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杨允云也轻轻靠在方向盘上，小声啜泣着。
“……走吧，带我去见他。”
“……好。”
半路上，林沐寒忽然说：“他说过要给我办婚礼。”
杨允云不知该接什么好。
“他说我们会去国外举行婚礼，还让我亲手设计我们的衣服。”
“这样啊……”
“我相信他不会食言的，他一定能醒过来。到时候，让我凤冠霞帔嫁给他我都愿意。”
杨允云嘴角微扬，“你怎么不让他凤冠霞帔呢。”
“是个好主意啊，就这么办。”
“我真该把你这段话录下来，到时候放给他听。”
“那你没机会了。”
两人都轻笑起来，这番对话让他们的心情好了一点。
他们到了一个一看就是黄氏私人医院的地方，医院顶上那个巨大的“临风黄氏”就证明了它的地位。
黄立强已经在医院门口等他们了，令林沐寒惊讶的是，凌霄也在。
林沐寒恭恭敬敬打招呼：“黄董，凌阿姨。”
“小寒。”黄立强拍了拍林沐寒的背，“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但我们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
“道理我都懂，但再怎么样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醒了吗？”
“……还没有。”
“那我去看看他吧。”
四人一路到了重症监护室。
林沐寒隔着厚厚的玻璃，看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人。黄映夏半张脸都被呼吸机盖住，苍白的手指无力地放在身体两侧，头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纱布，整个人看上去安静祥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