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是黄映夏按耐不住，先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想说的还挺多，都是骂你的，你要听吗？”
“那还是算了吧。”
几句话间，林沐寒又剥了一个橘子，直接整个儿塞进了黄映夏嘴里。
“你可真是大英雄啊，黄映夏。自己眼睛看不见了，为了不拖累我编出一个什么报复我的谎话把我气走，然后自己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你是不是还想着，到时候我知道了真相，不管是自己发现的还是别人哭着告诉我的，我肯定会后悔愧疚，下半辈子都忘不了你，直到死都觉得我对不起你啊？”
黄映夏嘴里塞了满满一个沙糖桔，说不出来话，又看不见林沐寒的表情，两只手就胡乱往床边摸，想抓住林沐寒的手。
林沐寒故意把手抬高，“是不是一猜就被我猜中了？”
黄映夏摸了好一阵子没摸到，好不容易把沙糖桔咽下去，才小声辩解：“我没这么想……”
“哦，那你就在完全没问过我意见的情况下，跟我提分手？”
“不是……我真的不想拖累你……我现在这样，黄氏肯定不归我管了，虽然钱是不缺吧，但我的眼睛……我看过你所有的样子，可以后都看不到了，一想到这个我心里就难受。而且我说了要让你来设计我们结婚的衣服，但我看都看不见……连结婚的时候，你最好看的时候，都看不见了……”黄映夏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清。
林沐寒轻轻握住了黄映夏的手，可黄映夏像个做错事请的小孩一样，把手抽出来背到了身后。
“嗯？不想牵？”
“我……你走吧……我那么伤你……你别再来找我了……”
黄映夏低着头，觉得林沐寒肯定会被他这句话气到，上赶着给人家献殷勤却依然被人拒绝，估计会直接甩手走人吧。
这样也好……
可下一秒，黄映夏感觉身边的床微微下陷，然后，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轻轻贴住了他的唇。
他几乎是那一瞬间鼻子就有点酸了。他看不见林沐寒，但能通过嘴唇感受到他的温度，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很美好。
两人谁都没去加深这个吻，就是这么贴着。几十秒后，黄映夏感到唇瓣上的感觉离去了。
“你最伤我的，不是对我说的那些话，而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没告诉我。”
林沐寒深深望着黄映夏的眼睛，那双原本明媚动人，尤其是看到自己就好像在发光一样的眼睛，此刻毫无焦距地盯着墙壁。
它们只是不会说话了而已。
“你倒是昏了快一周，什么都没管。但你知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在哪儿，好不容易等到你醒来，结果被你当头浇了一瓢冷水的感受吗？”
“我……”黄映夏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歉：“对不起……”
“说实话，你把我放跑了，心里不会难受吗？”
“……难受……”
“这不就完了？那你还骗我。”
黄映夏被林沐寒说得一句话都反驳不了，难堪地低下了头。
林沐寒本来就是逗逗他，见好就收。他把头歪到黄映夏肩上，轻声问：“所以你现在还要不要把我放跑？”
黄映夏顿时激动了起来，“不会了，不可能了。”
“但是我不同意。”
“啊？什么？”
林沐寒的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傲娇，“你提了分手，我同意了，咱俩现在是什么？”
黄映夏急道：“你都知道那是骗你的啊……”
“那就当我生气，不想和你好了。总而言之，你得重新追我。”
“重新追你？”黄映夏嗫嚅：“我都看不见你在哪儿……”
“那就听呗，听我在哪儿。”
“什么意思？”
林沐寒从床上下来，走到椅子背后，“我在哪儿？”
黄映夏准确无误地将头赚到了林沐寒所在的地方。要不是那对瞳孔依旧毫无焦距，林沐寒差点以为它们正盯着自己。
林沐寒又走道反方向的窗户旁，“现在呢？”
黄映夏再一次把头转到了林沐寒所在的地方。
“不错嘛，你要相信自己。”
黄映夏明白林沐寒这是在想方设法让自己渐渐不再依赖视觉。一股暖流涌上心田，他朝着林沐寒的方向张开了手臂。
林沐寒笑了，走上前抱住了他。
“谢谢。”黄映夏有些哽咽。
几天后，医生准许黄映夏搬进普通病房。虽然还是不能下床，但在林沐寒每天的训练之下，黄映夏已经可以准确判断离自己二十米以内的人的位置，还能通过脚步声判断来人是谁。比如现在，脚步有些轻快，但又含着几分稳重的，正是林沐寒。
“映夏，我来啦。”
林沐寒把带来的抄手放到柜子上，然后去拉窗帘，再然后爬到了床上。自始至终，黄映夏的脑袋都在跟着他转。
“可以啊，我真的感觉你在看我。”林沐寒笑着往他怀里拱了拱。
黄映夏伸手揽住林沐寒，“说好的我追你，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殷勤呢。”
“这叫关心病号。”
黄映夏吸吸鼻子，问：“什么味道，好香。”
“嘿嘿，我给你带了抄手，清汤的，病号不能吃辣。”林沐寒说着把外卖盒打开，一个一个吹凉了喂进黄映夏嘴里。
吃完后，林沐寒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抚上黄映夏后脑上的纱布。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很有缘，当年他这里也有一块。
大概失去视觉的人别的感觉都会变敏感，林沐寒自觉没用力，但黄映夏还是感觉到了。
“我倒是把这块疤还给你了。”
林沐寒微微一怔，“你知道？”
“嗯。”黄映夏点头，“余诚坚告诉我的。”
“当时我头上顶个纱布去你公司，你还说我笨手笨脚。怎么样，究竟是谁笨手笨脚啊？”
黄映夏以为林沐寒生气了，小声道歉：“对不起……我当时……真的很混蛋吧……”
“说什么呢，都过去了。”林沐寒连忙转移话题，“说道余诚坚，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啊，我下周要去一趟首都。”
“为什么？去干嘛？和余诚坚有接触吗？”黄映夏的嘴像机关枪一样问。
“我是玲珑的设计师，本来这次是执行任务的，结果任务都没了，我不得回去交个差啊？余诚坚是我老板，你觉得我会不会和他有接触？”
“他不是在B国吗……”
林沐寒轻咳一声，“他听说我出事，就从B国回来了，前几天才去首都。”
“他还真是关心你。”黄映夏一脸不屑。
“哟，怎么，吃醋啦？”
黄映夏把头扭到另一边，嘴硬道：“才没有。”
“我看就是有。”林沐寒扳着黄映夏的下巴把他的头扭回来，“我又不去个把月，三天就回来了。”
“真的？”
“嗯，但是不保证我这三天会不会在外面找人哦。”
“你敢！”黄映夏几乎是用吼的。
林沐寒噗嗤一笑，“所以你这三天一定要好好做复健，让我回来以后对你刮目相看，好吗？”
“一定的。”
黄映夏说到做到。林沐寒走之前他还只能在床上说说话，三天后从机场赶到医院时，他已经能在地上走动了，只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用左手扶着墙。
“我的天你进展也有点过于快了吧。”林沐寒小跑着过去搀住黄映夏，生怕他摔了。
黄映夏却是准确无误地转过身，一把抱住了林沐寒。
“媳妇儿，想死你了。”
林沐寒好久没红过的脸此时又开始燥起来了，“你……还没追到我呢。”
“那也不影响我对你的称呼啊。”
两人聊着聊着就到了床上，毕竟床上比较舒服。
“诶，我一直想问，看不见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就是黑吗？”
黄映夏沉默片刻，才缓缓描述道：“不像黑，更像是一种……虚无的感觉，好像什么都看不见，连黑都看不见。”
林沐寒实在想象不出来那种感觉。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明明睁开眼睛了的，但就是什么都看不见。我没有力气抬手，就使劲儿眨眼，但每次睁开，都是这样。医生隔了几分钟进来做检查，说我是失明，虽然是暂时性，但也有可能一辈子好不了。
当时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怕我这辈子都会生活在一个空虚的世界，那里什么都没有，最重要的是没有你。”
林沐寒心疼地抱紧了黄映夏，“不会的，你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好的。”
“我自觉是个运气不怎么好的人。估计这辈子唯一的运气，都用在遇见你和大难不死上了吧。”
“所以说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别多想，很快就会好的。”
黄映夏微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在床上腻歪了一阵，林沐寒打了个哈欠，“唉，好累，我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
“现在几点？”
“唔……晚上七八点的样子吧。”
“有点早，还没到睡觉的时候。”
“对啊。”林沐寒又打了个哈欠。
黄映夏突然一个翻身，把林沐寒压倒了身子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