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月 (funny2333)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funny2333
- 入库:04.10
“珩哥,你活啦?”奉秋问。
陆白珩冷笑道:“好啊,看来还是串通好的。”
他这话几乎是擦着牙缝挤出来的,咬字如铁,梨药急忙给他端了只海碗,道:“珩哥,你先喝口水,师哥同我们说了,让我们在这儿接应你,果然这法子能成。”
陆白珩一口气灌了半碗水,跟嚼铁核桃似的,恶狠狠在牙关里涮了几个来回,这才把口中的苦味冲干净了。
“这馊主意谁出的?你?还是你?还是......”
梨药道:“不关师哥的事儿!”
奉秋当即从背后拐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却已经太迟了。
“果然是他!”陆白珩切齿道,伸手捏了捏后颈。
他们二人从音乐茶座出来后不久,城中就开始戒严了,几乎每个路口都被荷枪实弹的巡警把持住了,到处盘问来往的行人。梅洲君预先备了车,依旧几次险些被拦截在路上。
他也是毫不设防,这才被姓梅的从背后暗算了,好在他体格不差,又受过训练,失去意识的时间不长,半路就转醒了。
这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埋在了煤渣车里。
梅洲君果然看穿了他的心思,这才借着甩脱追兵的档口,把他重回火车站的念头一举扼杀在了水上。
——等等,追兵呢?梅洲君把追兵引开了?
船身猛然摇晃起来,江水以颇为柔韧的力度往每个人身上托了一把,这种感觉和陆地截然不同,隔着薄薄一层木板,像是坐在粘稠的蛋清上。
陆白珩旋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船已经开了。
这一条不起眼的盐船正混迹在船队中,往西北方开去。
船舱前的篷布被风吹开一角,落日红圆,把姿态压得很低,失意的娼妓一般,就这么妖气横生地骑在船舷上。
这是它一天中难得施舍过来的正脸,在它青春正盛的时候没有人敢逼视它,如今红得透了黑,铁棱似的坚硬无匹的黑,只一眼就能冷到人心里去,这种歇斯底里是如此热烈,如此凄凉。
码头和来往的盐工,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蓉城发生的种种,都如水中之盐一般,溶解在落日冷冷的眼波中。
天终于黑下来了。
第59章
天终于黑下来了。
梅家大院亦笼罩在一片沉沉的夜色中。
饭点已过,平常这个时候,佣人们都已经在院子里偷闲了。这会儿却静得出奇,几面院门都紧闭着,唯有角门开了半扇,大红灯笼照旧在风里颠扑,檐角的阴影一棱一棱的,如刀戟般冷森森绽出。
管家福平正指挥着几个佣人,站在角门外,往车上一箱一箱抬东西。那都是上好的黄梨木嵌骨衣箱,落了重锁,几个青壮年抬起来依旧颇为吃力。
二姨太素贞披了条鸭蛋青的披肩,一手扶着门框,就立在灯影里,娉婷仪态和寻常无异,只从鬓发边透出灯笼凄迷的红光来,乍看去如同阴恻恻的绣像观音一般。
管事福平见了她,客客气气道:“二太太!”
“老爷那几箱子皮货呢?”
“正在往车上搬呢。”
“仔细着点儿,别磕着碰着了,这几身皮子娇贵得很,万一路上天气转寒,还要用上呢,”素贞低声道,“老爷这次是临时接的电话,要回晋北祭祖,行程仓促,随行的队伍不宜张扬,你挑几个最伶俐的,其余人就在这儿守着宅子,不要出去声张。”
福平道:“二太太放心,都是老爷身边的体己人,嘴上有把锁,绝不会生出二心。”
他这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思,素贞多看了他一眼,温声道:“难怪老爷格外看重你,你们兄弟几个里,你办事确实最牢靠。”
福平道:“不敢当,这都是做下人的本分。”
二姨太微微一笑,把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团团掐了一圈,这才顶着夜风,转头往院中看去。经过这一整日的春雨滋润,井沿的青苔发疯了一般往外冒,这种绿在夜里油腻腻地泛着光,几丈开方的的青石板上乍看起来,仿佛一池子漂满了绿萍的死水。
这么一来,就连人体拖行在地上的声音都是哑的,半点没有垂死挣扎时的爽快。
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就这么拖着一口麻袋,往井沿上一丢,袋口没扎牢,涌出来一盆纷乱如蛇蝎的黑发,不知道掺合了多少泥水,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了。
她们脚步一停,那口麻袋就仿佛获得了什么凭恃,拿全身皮肤一寸寸往麻袋口蹭过去,依稀能看见那手脚膝盖拼了命地抠在地上,活生生挣出一副似人非人的轮廓来,仿佛一只在泥浆里褪蛹的蚕。
一线血淋淋的光照从袋口钻进去了。
那人形如同被泼了热油一般,几乎在地面上整个儿弓了起来,奋力往上一弹。
“唔......唔唔!唔唔唔!”
仆妇飞快环视一圈,捡了支木棍,把那头乱发飞快往里一拨,抓住麻绳两端,把袋口紧紧一杀!
嗤!
麻袋里仅有的空气连同最后一线生机一道,被肉眼可见地榨了个干净。
二姨太于心不忍,转过头去,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井水平时都在泡茶的,顶顶干净新鲜,怎么不去湖里?”
福平道:“湖是太太留下来的,老爷怕坏了风水。”
素贞又叹了口气,抬手招了个仆妇过来,叮嘱道:“把大少爷那些个橙子捞出来,别糟蹋了,金贵得很呢。大少爷人呢?回来了没有?”
“一整天不见人影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回去告诉老爷,你们几个留神,一见到少爷的人影,立即让他到老爷房里来一趟。”
“是,二太太。”
素贞交代妥当,便匆匆往院内去了,其中一个仆妇急忙擦干净两手,扑过去摇水井边的轱辘。
吱嘎——吱嘎——
井水已经在大雨中涨高了不少,掺杂着苔藓幽幽的碧色,寒气一股一股往面孔上倒扑过来,不知不觉间,面孔上的汗毛就已经根根倒立起来。
与此同时,梅洲君吊在井中的那一篮子橙子,终于渐渐浮出了水面,那一只只橙红的圆月上沁满了水雾,汁水充盈,几乎如同少女喷红的双腮一般。
这一篮子橙子分量不轻,那仆妇提在手里,刚要直起身,就被那口剧烈挣扎的麻袋绊了一跤。
“哎呦!”
篮中的橙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那仆妇大为光火,爬起来就朝麻袋上踢了一脚,骂道:“死到临头了,还要折腾!”
“可不是!”另一个仆妇应和道,拿余光往院门外一瞟,见没引起福平的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道,“说起来,这狐狸精最近不是本分了么?我还道她吃错了什么迷魂药,怎么,风流病又发作了?”
“单只风流病也就罢了,这回老爷可发了大火,听说连大少爷都给牵连进去了,瞧瞧,什么叫家宅不宁!”
“嗬!那也别怪老爷心狠。只不过......这狐狸精奸猾得很,怎么突然露馅了?”
“听说是在枕巾里藏了大少爷的怀表,老爷今天害头痛病,在她床上小睡了一会儿,被那滴答声给活活叫醒了,这一摸之下,差点没被气死!”
“可够明目张胆的!”
两个仆妇窥见的阴私也不少了,这会儿被明晃晃的月光烧得浑身发热,想到其间情状,竟然不知不觉出了一身的汗。
那口麻袋被一脚踹中了心窝,吃痛扭动了片刻,如同风箱般剧烈抽搐起来,胸脯的位置越鼓越高,里头绞着一串咯咯作响的痰鸣,那声音瘆人得要命,仿佛嗓子眼里沙沙沙地钻出来一条蜈蚣。几经咳喘之后,终于提到了喉咙口,在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迸射而出。
——咳咳咳——呸!
仆妇吓了一跳,旋即意识到,这狐狸精把嘴里的麻核吐出来了!这时候再扑过去堵她的嘴,已经太迟了。
核桃青皮里渗出的苦汁依旧在她口中作祟,以至于那一声冲出口的尖声叫骂,也带上了眼歪嘴斜的味道:“梅浔之,姑奶奶操你先人!”
仆妇丝毫不敢犹豫,扑过去,把她的尖叫一把搂定在肚子里,另一个则拖起她两只脚。
“三,二,一,起!”
麻袋在挣扎中紧绷到了极致,里头的肉体几乎如即将成形的泥俑一般,尖叫着挣出一副眉眼口鼻来,那两条跳惯了舞的腿脚被结结实实捆住了,只能如脱水的鱼尾般,朝仆妇怀里狂乱地扇动着。
这挣扎丝毫无济于事,仆妇肩膀一耸,麻袋就被稳稳送进了井口中,再这么一撒手——
重物坠井的声音在夜色中荡开了。
井水中咕嘟咕嘟冒出一串气泡,旋即归于沉寂。只有那几十只橙子还在地上扑棱棱乱滚。
两个仆妇扑过去,只抢回来十来只,余下的早就滚进了石板槽里,那里头还积着一汪汪泥水,橙子一滚进去,就落了个面目全非的下场。
“哎呀,要命了!”仆妇伸手掏出来一只,就着粗布衣裤来回滚了几趟,勉强算擦干净了,正要丢回篮子里,就被同伴一手拦住了。
“别,大少爷这猫舌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准能尝出泥水味儿来,平白惹他怪罪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