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月 (funny2333)
- 类型:现代耽美
- 作者:funny2333
- 入库:04.10
此时此刻,那一圈绯红仿佛也箍在他脊背上,比夜风更令人骨头发酥。他打了个冷战,也顾不得天罗地网了,匆匆往窗里一翻。
桌灯被碰得微微一旋,在他手忙脚乱关窗的同时,照向了更深处。
“大哥……”
这一声在他回头时戛然而止。
他大哥靠坐在高背椅上,单手抵着额角,五官俱笼在一片剧烈动荡的明暗变换中,显然睡得并不安心,至于罪魁祸首——
梅洲君就这样背对着他,施施然侧坐在大哥膝上,丝袜褪到一半,旗袍就在他不太安分的坐相里越皱越高。
那大少爷的纨绔做派模糊了男身女相间的界限,反倒奇异地协调起来,真丝提花的缎面紧吸在他腰上,许多苍翠的鹤蝶纹样颤颤地荡开哑光,说不出有多少只碧粼粼的精魅似的的眼睛,一齐被大哥勒皱在肘弯里。
大哥还醒着?
陆白珩惊退了一步,从陆雪衾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之中嗅出了一缕危险的气息——那几根手指已经隔着缎面,深深掐进了梅洲君的皮肉里,以攥握刀柄的力度去捏他的脊骨。
姓梅的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将手中的丝绢折扇伸到大哥耳边,轻轻扑了一扑。
鬓发掠动的瞬间,陆雪衾的目光在咫尺间扑击在梅洲君面孔上,眉骨下压,其间深黑压抑的力度几乎能把人的骨骼活活攥碎。
梅洲君笑道:“怎么,一身的酒气,还睡不安稳?我赶蝇子呢。”
他这么说着,却是将折扇抵在陆雪衾侧面上,作势一拨,只是那两道锋寒雪亮的眼光却打发不走,横压在扇骨上,紧盯着他黏在颊边的一钩黑发。
“赶我?”
“少督军,你……你身上跟个火药桶似的,我可坐不安稳,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梅洲君颇为吃力道,“你松开我,我去打些冷水来,替你消消火气……啊!”
陆雪衾忽而俯首,以唇峰蹭开了那一缕乱发。这动作尚且称得上柔情,姓梅的却像是被蜇了一记,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
第151章
话音刚落,梅洲君已在他颈后轻轻一拂,将短刀抽出鞘外,向水下潜去。
“你小心!”
陆白珩睁大双眼,竭力去捕捉水下的动势,却只见对方的乌发在浊流下一闪而没,转眼没了踪影,丛流激荡中,就连一串水泡都没能浮得起来。
倒是那鬼东西仿佛被惊动了,发疯一般在水中劈刺,陆白珩大腿上一凉,霎时间肝胆俱寒,恨不能从水中腾跃起来。谁知刚险之又险地避过这直冲下三路的一击,背后又刮过一股寒气,竟还是前后夹击!
也亏得他是练家子出身,换了寻常人来,即便侥幸不被活活啄死,也已经因脱力痉挛而溺毙了。
“梅洲君!你是帮着这玩意儿来祸害我的么?”
话音刚落,梅洲君便攀着他的手腕,轻轻巧巧浮了上来。他浑身俱已湿透,乱发黏在颊上,陆白珩在惊魂未定之时,亦有一瞬间的分心。
“不是冲我们来的,是你挡了它们的路。离这条船远点儿,这些东西马上就要聚拢了。”
“什么?还有一群?”陆白珩脸上变色,当即扯着他泅水出去数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水下不能视物,像是某种水鸟,只是寻常鸟雀没有如此巨力,你那把短刀都险些折了,”梅洲君摇头道,忽而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面前,“什么味道?”
陆白珩一怔,颈后霎时间腾起一片血色,硬着头皮在那指腹上轻轻舔了一舔,没等尝出滋味来,那根指头便猛然缩了回去,在他鼻子尖上毫不客气地点了一点。
陆白珩口中这才后知后觉地泛起一缕酸苦,那味道颇为恶心,像是腐败的果实在水里闷了三天三夜。他齿关发酸,差点没吐出来,姓梅的狠心拿他试了毒,却沉思起来。
“尝都尝了,是什么味道?”
“能有什么味道?一股烂橘子味儿!”
“我想了想,若说这条船有什么特殊之处,应当就是满船的春柑,”梅洲君道,“水路储藏不便,压在舱边上的那几桶腐败了大半,气味大变,恐怕刚刚在颠簸之中渗进了水里,这才招来了一场祸患。我刚刚将舱底划了个口子,这些东西果然不再纠缠了。”
“你是说……这见了鬼的水鸟爱吃烂橘子?”陆白珩一怔,忽而灵光一闪,“明知道是烂橘子,你还让我尝!”
“是,是,”梅洲君道,“你陆小老板偌大一张脸上,就只生了张嘴。”
陆白珩气恼道:“你这家伙,心比烂橘子还黑,就该让水鸟啄出来瞧瞧!”
梅洲君却并未立刻搭他的腔,而是无声地凝视着不远处的水面,在众多归岸的小船中扫视。就在触及某一点时,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那是一面杏黄色的小酒旗,斜插在船头上,匆匆一瞥,便不见了。
酒。
不错,若说春柑腐烂发酵后的味道像什么……
难道……对方搜寻的目标,是这一条酒船?小橘船倾覆的速度异常之快,这条酒船若不设防,猝然遭遇围攻,其余各船又在暴风骤雨中自身难保,只怕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陆白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也微微一变,咬牙催促道:“这儿不干你的事,抓紧我,我送你上岸……找你的姘头去!”
他侧过半边身子,将梅洲君的手臂往颈上一环,把人半扶半背起来。这算是自讨苦吃了,那一团热源结结实实贴在他湿透的后背上,陆白珩一时间脊背紧绷,仅能埋头在水中泅渡。
梅洲君伏在他肩上,道:“这会儿上岸,投胎了也做不成聪明人。”
陆白珩冷笑道:“好哇,我拉你去做水鬼!”
他这一辈子最灵验的,恐怕就是一张嘴了。几乎话音刚落,背后便涌来一重大浪,将他兜头掼进了水里。
那浪里裹挟着一股浓烈的尸臭,陆白珩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吞了数口,差点没闭过气去。
“梅洲君!什么鬼玩意儿,你快——”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才刚浮出水面,腿上便传来一股撕扯不断的黏力,伤口刺痛异常不说,更有几根冰冷的指头顺着他的脚踝,阴柔地攀了上来。
有人在扯他,好大的力气……这倒也就罢了,他粗粗一数,竟然数出了十三根指头!
陆白珩脸色发白,还真有些犯怵,好不容易忍住回头抱住梅洲君的冲动,将那东西用力蹬了一脚,却是越陷越深。
“小心,有水鬼!”
姓梅的却同他大难临头各自飞,在他肩上轻轻推了一记,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水中。
陆白珩哪里肯令他溜走,一把捏住他手腕,那皮肤湿淋淋的,腕骨跟硬玉似的,显得薄而冷,他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松开了。
听说水鬼上不了岸,总是在水里徘徊寻人替死的,最见不得生人风雨不沾,整洁磊落的模样。他若是着了道了,扭头必要将梅洲君拖下水……实在不舍得,亦划不来!
“你……你躲远点儿,把刀给我!”
好在那点可怜相终于打动了姓梅的一副铁石心肠,那只手反过来,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别乱挣,你挡着渔网了。”
“渔网?”陆白珩愕然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渔网!分明有手在拉我!”
梅洲君并不辩驳,只是用力拢去了他鬓边的雨水,将那爆沸的雨声隔绝在外,他这才得以竖起耳朵,听清了不远处的阵阵呼喝声。
“来了,来了!扯网!”
“好重的分量——满舱的货,帮把手——一,二,三!嗬!”
“什么样的成色?新货还是旧货?别是泡烂了的——”
陆白珩被这声势唬了一跳,当即扭头过去,只见几个打鱼的竟不顾风雨威势,趴伏在船头,奋力拉扯着什么。
岸边竟还涌来不少人影,男女老幼,瘦骨伶仃,皆如在粥棚外等着布施一般,各个奋臂向前,争相在近岸上捞捡。
什么东西?难不成在赶大潮?
他根本不能深思,身周的恶臭非但不曾消散,反而随着浪潮前推后拥,熏得颅内一阵阵晕眩。
好在梅洲君已伸手下去,以短刀沿他腿侧用力一搅,不多时,便有什么东西顺水漂了上来。
那赫然是一件腐臭发黑的夹衣!
光看上头黏连的组织,陆白珩便明白过来,这衣裳恐怕还是从死人身上勾扯下来的。那网里头兜着的,难不成是……
梅洲君道:“陆小老板,避一避灾——”
不消他多言,陆白珩已一把揽紧他,慌忙侧避。说时迟,那时快,大浪卷着数具浮尸,恰与他们擦身而过,没过多久,便被数支鱼叉卷住,拖上了船头。
“都是些稀烂货色,半点儿油水不剩。”
“哪家的,还认得出来么?”
“被石头剐得稀烂,哪里还有个人形,只是看样子还是新死的……慢着,这人还有件衣裳——卢,卢记布行的船,赶紧向卢记报信讨钱去!”
“根子,你这一声不响的,藏什么,让我看看——这死人还有支金壳手表?好货色……别急嘛,你瞧瞧,这玩意儿灌了水,连针也不会转了,大大折了价,我在县城有修表的门路,不如……哎呦,又来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