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等晚上回去之后,只有两人相对时再问:“没什么了。”
傅白露本是个小霸王,怎么一下就成了只小白兔,支支吾吾不晓得在怕什么。
可仔细想,他晓得。傅白露怕只是戏言,“逢场作戏”的“戏”。他还怕问出口又是沉默以对,而后连现在的相处都会稀碎腐烂。
江溯应声回答:“行,那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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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策以物流行业起家,与炎灼在生意场上相辅相成。他们可以无缝合作,亦可能为了一个项目争的头破血流。
傅白露早年进入娱乐圈,炎灼用了些人脉砸钱投资,从中获利不少。关策看着傅白露长大,自然也愿意在他身上投钱,一方得了人气,一方钞票进兜,何乐而不为。
原以为只是一顿普通的家常便饭,却没想并非关家父子,而仅仅是傅白露与关策两个人。
傅白露和江溯一道前来,关策打量两人,而后笑着让傅白露坐下,还算客气。
“你坐我旁边。”傅白露拉着江溯一齐坐下,动作很强势。
关策视线里瞬间出现些不满,觉得江溯不配和他一桌吃饭。可经验老道的生意人绝不会当场表达出情绪,他移动视线问江溯:“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在街上跟人打架了?”
江溯点头,实话实话,“嗯,动手了。”
关策哼了一声,转而说:“让他们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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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你想留下‘空园’。”饭桌上,关策开门见山,微笑着对傅白露道:“是想帮你爸爸?”
“叔,我没想那么多。就凭我,怎么可能帮到我爸。”不知怎得,原本是实力相当的“关”“炎”两家,此时傅白露竟萌生些低人一等的感觉,大抵是关策刚刚那眼神和语气在作祟,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我从小在‘空园’长大,我只是想保留回忆而已。”
“那我帮你留住‘空园’,怎么样?”关策与炎灼很不同,说话从不大呼小叫,让人看不透。可他亦与炎灼极为相似,都是大老板,都以钱为说话的筹码,高高在上,“我把‘空园’送给你。”
傅白露忽然愣住了,完全没想到关策会这么说:“关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空园的价格不是一笔小数目,傅白露应该感谢关策的慷慨。可他全然没有谢意,更是难以忍受如此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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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策端起茶杯,接着又说:“那宅子是为了抵债,你签的那些文件也是为了可以合法帮你爸还债。”
傅白露点点头,对于法律层面的事情不甚了解。律师把控着文件,而江溯也会替傅白露浏览过目,错不了。
“你不必多此一举。我可以去和炎实的部分股东商量,低价收些股份,转移部分债务,”关策语气如常,听起来却很是扎耳,“这些钱投资你爸的公司,不算什么大事。”
“可是......”
关策不给傅白露说话的机会,直接继续道:“等宅子到我手里,我原样给你住。这样一来,你爸公司的债务清算也可以更快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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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很多种情绪涌上傅白露的心口。
傅白露移开视线,脚底板发凉,一直冷到了天灵盖,“叔,我还是想靠我自己。”他不可能接受一个人如此的施舍,况且这个人还曾毫不留情的与他切割。
“你从小就是个倔脾气,不想低头也是正常的。”关策眼神沉了不少,大抵觉得傅白露没了有权势的亲爹,还是如此不识抬举,“但你现在是大人了,也该改改性子,得清楚自己的能力。小时候的不自量力,是可爱。长大了还这样,是愚蠢。”
场面尴尬,傅白露怒气上涌,想直接怼回去。
谁知,江溯先他一步,清了清嗓子对关策道:“关董,您别担心白露,我会照顾他。”
“你怎么照顾他?”关策反问,视线则落在江溯脸颊的伤痕处,笑着与他开玩笑:“像野狗一样与人在街上打架?”
傅白露握紧拳头,心口的疼烧到了牙根,“我尊敬您,叫您一声关叔。我爸现在还在修养,我——”
餐桌下,江溯抓住傅白露的手腕,“别说了,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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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江溯率先起身,带着傅白露一道站起来,“我们走吧。”
关策神色不动,直觉年轻人沉不住气。
江溯看向关策,以同样的笑容与他开玩笑:“关董,您可能不清楚。野狗和家养宠物不同,在街上饿过,怕过,撕杀过,所以一旦缠住什么人,到死都不会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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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餐厅,两人却饥肠辘辘。
江溯与傅白露十指相扣,而小少爷则边走边哭,口罩都快打湿了。
“行了,有什么可哭的。早知道就不来吃这顿版,还省得你闹心。”江溯揽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去:“饿不饿,咱们去吃什么。”
“路边摊。”傅白露停下脚步,转头与江溯四目相对:“我要和你一起做野狗。”
江溯一愣,轻揉他的头发:“瞎说什么呢。”
傅白露红着眼眶,视线异常坚定认真:“我没有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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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傅白露家里欠债,做着自己不愿意的工作。关策的出现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倒了他,也让他忽然间醒悟。
关策说,这些钱投资你爸的公司,不算什么大事。
内容似曾相识,甚至连语气都分外熟悉。傅白露从小听到大,炎灼以类似的口吻命令江溯,就连傅白露自己也时常如此。颐指气使。
他没觉得错了,至少过去没觉得。
若不是沦落到需要钱的地步,傅白露可能这辈子都意识不到这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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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傅白露眼泪止不住,打湿了睫毛,晕染了面颊,“我......呜呜......”
“怎么了?”江溯见他声泪俱下,连忙将傅白露拉进入路边的阴影处,“觉得委屈?别哭了。”他将傅白露搂紧怀中,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江溯扯掉傅白露脸颊上的口罩,帮他轻轻的擦拭眼泪,“既然知道他是羞辱你,何必生气。”
是的,没错,关策的羞辱就像重重的巴掌抽在傅白露的脸颊伤,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挥起拳头狠狠发泄还击。
可转念,只要他想到在过去十几年里,江溯的每一天都活在如是情绪中,傅白露的心脏便疼的发颤,更别提其中很大一部分的凌虐是来自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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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对不起。”黑暗中,傅白露觉得江溯的视线那么的暖,就像六岁生日那天洒在空园里的阳光一样,“这些年,对不起。”
“怎么突然跟我道歉?”江溯看他痛苦伤心,忽然有些慌了,“你说什么呢?”
傅白露亦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更不知如何表达心口的歉意与悔恨,好像言语在这瞬间失去了力量,变得单薄而寡淡,“我今天才彻底意识到,你这么多年在我和我爸身边,过得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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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他想要自立门户,难怪他不顾一切想要丰满自己的羽翼,如此的日子,傅白露忍耐片刻便受不住了,江溯怎会不想离开?
杨子霖曾说,这么多年,你只会伤害溯哥。傅白露嗤之以鼻,觉得他是因为得不到而刻意挑唆。可现在看来,杨子霖说的没错。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哥哥,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坏。”傅白露紧紧搂着江溯,哽咽低吟,几近崩溃:“哥哥,你肯定讨厌死我了吧。”
如此这般,傅白露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妄想——
江溯能在镜头里跟他扮演恩爱夫夫,已经是宽宏善良,而他能对宋亭郁谎称“喜欢”傅白露,更是仁至义尽。
傅白露泣不成声,“我怎么这么讨厌,我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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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说什么呢。”江溯的呼吸在傅白露的耳边,而他的话语则是最美的诗篇,“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傅白露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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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溯今天打了一架,心中积压了几年的火也都发了。
他念,下次想要对傅白露言语的时刻,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发生了何种事情,都一定顺着心意说出口。绝不再退缩。
没想到,这个“时刻”来的如此之快——
江溯亲吻傅白露哭到发肿的眼皮,认认真真重复道:“我,喜欢你。”
第59章 结发。
59
我喜欢你。
江溯说完,长舒一口气,心念终于完成了迟到好些年的告白。江溯思索,不禁自嘲俗烂至极——
傅白露落了难,自己才找回些初心。以前都干什么去了。
当然,江溯并没有第一时间要求傅白露以同样的话回答,更没打算主动问起傅白露的想法。
江溯的表白虽略显不正式,可贵在凭话语就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实意。
其他的,以后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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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别哭了,万一要是被人拍到,像是我欺负了你一样。”江溯为傅白露抹眼泪,而后语重心长道:“什么都别想,关董说的那些话你就当没听到过。”
“可是,可是我,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