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程景深。
“老板,我来看你啦!”门口的小西把水果拎到眼前,“我可以进去吗?”
周余扶着门,虚弱的笑了笑,侧身让她进来。
“这么严重啊?”小西想来搀一下他,但周余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你怎么来了?”周余问。
“程医生说你发烧了喉咙不舒服,我就猜你应该吃不下东西。”小西踢了鞋子走进来,炫耀似的拿起手里的塑料袋,“老板我给你做冰糖雪梨好不好?”
周余笑着点了点头,拿出一双新拖鞋放到小西的脚边。
“程医生……没来吗?”
“我忘了买冰糖,他把我送到楼下,就去门口的超市了。”小西把手里的水果放到桌上。
一个小感冒而已,怎么搞得好像得了什么很严重的不治之症一样,兴师动众的。这样想着却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才不到六点,你就下班了?”
奖金还有发的必要吗?
“老板,生病的时候过度思考会留下后遗症的,快深呼吸,让你的脑子休息休息。”小西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就是眼里有些小小的狡黠。
周余表情无奈的看着她,坐到了沙发上,把毯子裹到了身上,汗干了就觉得冷飕飕的。小西把塑料袋里的梨子都拿了出来放到厨房,还哼着他听不懂的小曲儿。他时常会觉得有些羡慕小西,热情洋溢,无忧无虑,是那种永远活在光明里的人。
门铃声再次响起,小西噔噔噔从厨房跑了出来:“我去开门!”
这次是程景深。他的外套上沾了些雨珠,怀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和一束花,正是上午周余让小西拿的那束粉红泡泡,花上也沾了雨水,想来是外面的雨下得真的很大。
“好一点了吗?”程景深把花和纸袋都放到了桌上,边脱外套边向他走来。
周余点了点头。
“体温呢?”程景深问道。
“还没量。”周余说。
程景深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程景深的手很凉,周余没忍住把头往他的手上贴了贴。
程景深的动作顿了顿,收回了手,轻咳了一声说道:“还是烫。”
说着找来体温计塞到了他嘴里。
“39.3?”程景深皱着眉头看向周余,明明周余自己才是病患,眼里却露出了自责。厨房里的小西也跑了出来,脸色担忧。
程景深瞥到周余从毯子里露出的衣领,好像跟中午的时候不太一样:“你洗澡了?”
周余点了点头:“出汗了。”
程景深把温度计放到了桌上,就要过来扶他:“我送你去医院。”
周余躲了一下,低声道:“不用。我没事。”
程景深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强硬,握住周余的手也显然用了劲:“你说了不算。”
“我不要。”周余甩开程景深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一头栽到了沙发靠背上,用一种找不到焦点的眼神茫然的看着程景深,眼眶因为高热而发红,看起来十分可怜,偏嘴里还要重复着,“我没事。”
小西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只能劝道:“老板……你听话一点,去医院就会好了。”
周余不说话,也不动,缩在沙发上,把毯子裹得更紧。小西不知所措的看着程景深,她没有见过坚决说“不要”的老板,在她的印象里,老板永远都是一副“怎样都可以”的随意样子。温和又冷漠的那种随意。
半晌,程景深先服了软:“我扶你去床上躺着。”
又回头对小西说道:“小西你先做饭,这边我来。”
小西乖乖的点了点头,跑回厨房去了。
程景深半搂着周余从沙发上起来,刚刚用尽了力气挣开了程景深,现在周余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还有些耳鸣,只能把半个身子都靠在程景深身上。
进房间的时候,周余余光瞥了看了一眼客厅,满满当当的牛皮纸袋,桌上新鲜的粉红泡泡,冒热气的玻璃水壶,小西撸着袖子的背影以及程景深干净的味道。
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连接上了,从那个连接点开始。
程景深帮他把被子盖好,只露出一个脑袋,问道:“家里有酒精吗?”
“那个柜子里。”周余指了指床尾的那个矮柜。程景深把医药箱拿了出来,拿了一个小盆和一条毛巾,然后把酒精倒了出来,然后就掀开被子要来扒他的衣服,周余想要阻止,奈何浑身无力,只能惊恐地问道:“干什么?”
“降温。”程景深说着就把手里的毛巾按到了周余的胸口,凉意从皮肤透进身体,好像确实稍微舒服了一点。周余不再挣扎,看着程景深。
骨节分明的手沿着肌肤的纹理,一点点擦拭,程景深的神情严肃又虔诚,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副珍藏多年,不得不拿出来清洗的玩具,一定要万分认真的对待。
胸口一阵清凉,脑子却更热了。紊乱的记忆里一闪而过autse乐队主唱看向吉他手的眼神。
头顶的白光晃眼,周余忍不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用手背捂住自己的眼睛。
“程景深,痒。”
程景深手下一顿,旋即故作恶狠状:“谁让你不愿意去医院。”
动作却变得轻了起来,周余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忍一忍。”
太温柔了,温柔得简直要哭出来了。
“谢谢。”周余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
朦胧中听到杂乱的胶鞋擦过地板的声音,好像是从楼道里传来的。
周余睁开眼,看到熟悉的大门,门虚掩着,他握住把手,轻轻一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房间里的摆设一如既往,整洁干净,除了带了一些陈旧的灰尘味道。电视机里放着电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夕阳从西面的窗户打了进来,所有的家具都笼罩在余辉里,散发着温和的光晕。平静而沉寂,像是不存在真实世界的沉寂。
随着陶瓷和玻璃桌面碰撞发出的“咔哒”的声音,周余朝餐厅看过去,是母亲熟悉的背影。母亲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扎成一把垂在脑后。
母亲很久很久没有穿过裙子,也很久很久没有留过长发了。
最后一次见母亲穿裙子应该是在小学的毕业典礼上,他是少先队大队长,带着红领巾,挺着小胸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母亲坐在下面,穿的就是这条裙子。那时的母亲漂亮,年轻,即使眉眼之间已经有了一些疲惫之色,但她的美丽还是从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以至于引来周围人的频频侧目。
但她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她在笑,她很开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不再穿裙子了呢?从跪在地上清理堵掉的下水道开始?从提着第一罐煤气进屋开始?还是半夜送生病的自己去医院的时候?
又是什么时候剪掉了头发,变成了中年妇女的样子了呢?
周余不记得了,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即使再怎么拼命抓住记忆的残片,也还是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在不断地远离自己。
周余想喊她,却发现自己喉咙一阵刺疼,根本发不出声音。于是他走过去,扶住她的肩膀,母亲转过身来,却只是一副骨架。空荡荡的,额前的头发,或者说头盖骨上的头发,在风中一飘一飘的。
周余没有觉得害怕,反倒从心底感到宁静,和之前梦到过的所有母亲比起来,眼前这个或许可以被称之为母亲的骨架,是有温度的。
“妈……”
他一开口就醒了,大汗淋漓的睁开眼,感觉眼泪掉下来,没到头发里。
从窗户看出去,是黛青色的春夜。星离雨散。
“周余。做噩梦了?”程景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没有。”周余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虽然肌肉还有些酸痛,但力气总算恢复了一些,他坐了起来,“几点了?”
程景深打开灯:“快十二点。”
“你怎么没回去?”周余问。
程景深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他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不烧了。饿不饿?”
周余感受了一下肚子说了句:“要。”
“小西做了冰糖雪梨,我给你热一下。”程景深起身往厨房走去。
人在寂寞的时候或许都会本能的寻找温情。周余翻身下床,紧跟在他身后问道:“小西呢?”
“回去了。”程景深低着头在找些什么。
“嗯。”周余看了一眼锅,伸出手帮他按下了煲汤键。
程景深后背僵了一下,像是为了掩饰尴尬又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你晚饭吃了吗?”周余问。
“吃了,跟小西一起吃的。”程景深说。
周余沉默了几秒:“那今晚想吃宵夜吗?”
程景深笑了笑:“可以来一点。”
周余伸手打开头顶的柜子拿出了一盒巧克力饼干,拆开来递给程景深,两个人各自拿了一块,在厨房里吃了起来。
粉红泡泡已经被插在了花瓶里,小兔子们在架子上排排站好,而他们在狭窄的厨房,各自占据料理台的一个角落,等待冰糖和梨水沸腾。
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明明很痛苦,却还是可以感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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