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越没说话,喝了口粥。
“我们家每到过年不闹得头痛了不算完,还要守夜,打牌打麻将,不玩的就聊通宵,等着点放炮仗,特别烦,还总跟我爸吵架,过年他要想揍我也照样揍……”
“多好”齐越说。
“嗯?”顾中转过头看着他,齐越也转过头跟他对视了一眼。
顾中在齐越眼里有些意外地看到了他见惯了的平静和戏谑之外的眼神。
有点儿羡慕?还有点儿……尽管转瞬即逝,但他还是看到了—伤感。
是的,因为伤感这种情绪实在是太少出现在齐越身上,哪怕只是一瞬间,他还是看得很清楚。
“一大家子人。”齐越笑了笑,眼神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平静,“热热闹的,多好,烦嘛也烦,但没了的话会想念的。”
“是吗?”顾中又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钟,才转过头盯着自己的叉子。
齐越的眸子颜色很浅,琥珀色,挺漂亮的。
顾中有了一口叉子才回过神来,问:“你是不是家在外地?”
“我在这儿长大的。”齐越叼着油条靠着,胳膊架在他的椅背上,“你个破学校我都看着盖起来的。
“也不是太破吧。”顾中说,想了想又间,“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回不去了呗。”齐越笑着说,语气很平淡,“我家人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的人就是我。”
顾中瞪着他,想再从他的表情里,眼神里看出点儿什么来,但齐越说出这句话时看起来就跟平时安排工作的时候没有什么区别,甚至也没有刻意的平淡。
“吃吧。”齐越抬了抬下巴,“浪费要罚款。”
顾中把所有东西都吃光的时候,齐越早就已经吃完粥和油条,去一边看电视了。
外面时不时传来的炮仗声,把电视声遮得挺严实,都不知道齐越盯着电视到底在看什么。
顾中把餐具都收去洗了,一边洗一边琢磨着,这人的家就在这里,居然不肯回家过年,想想都有点儿不可思议。
他跟老爸关系不太好,老被怼,还会被习惯性地蔑视,吵架也不少,挨揍也是上大学了之后才停止的,但让他和老爸一辈子不见,那谁也做不到。
有什么事能斩断亲情?齐越身上的故事是挺多,但认识这么久,顾中觉得这人跟故事里根本不是一个人,好接触、没架子,还挺有魅力……
他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齐越还是那个姿势在看电视,电视里红通通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就俩字:喜庆。
“我觉得吧…”顾中走到他旁边开了口。
“啊?”齐越转脸应了一声。
“我觉得吧,你也不是小年轻了……”顾中话还没说完,隔壁不知道谁家开始放炮,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他张着嘴不知道是该停还是该继续,但齐越直偏着头看着他,他只好扯着嗓子继续,“跟家里有什么说不开的事儿要这么较劲呢?大年夜的你要真回去了,你家里人肯定会高兴,老人嘛,都是嘴上硬心里软的,不知道有多少盼着你回去的呢!”
说完之后他看着齐越。
齐越也还是看着他,没动也没开口。
俩人一直对视着一直到炮仗声停止了,齐越才说了一句:“什么?
“靠,”顾中顿时泄了气,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盯着电视,“你什也听不见还一脸倾听地看着我干吗呢!”
“也不是全没听见,我听见你说我老了。”齐越说。
“我没说你老了!我只是说你不是小年轻了!我觉得吧…”顾中坐直转身打算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炮仗声再次响起,这回是在楼后面,声音直从后门砸了进来。
齐越突然乐了,把腿往桌上一架,抱着胳膊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
顾中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盯着电视不打算再开口。
对着电视发了快二十分钟愣,齐越靠了过来,在他耳边裹着炮仗声吼了句:“喝酒吗?”
“什么!”顾中吓了一跳,转过头。
“喝酒!”齐越跟他脸对脸地又喊了一声,“喝!酒!小屁孩儿!”
你喝完酒会抽风吗?”顾中看到了他眼角的笑。
“不好说!”齐越回答。
“不!喝!”顾中吼着说。
齐越笑着站了起来,走到酒柜前看了一会儿,拿了一瓶不知道什么酒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拿着上楼去了。
顾中犹豫了一下,起来到酒柜前看了看,是做西班牙咖啡用的朗姆,度数倒是不高,但他还是跟着上楼去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齐越从楼上下来了,一边穿外套一边把已经空了的杯子放到了他手里。
“什么意思啊?”顾中趁着这会儿炮仗声小了,赶紧问了一句。
“走。”齐越说。
“去哪儿?”他跑下楼梯,拿了自己外套穿上。
“我家,“齐越说,“你不是说老人盼着我回去吗?”
“我靠!你不说你没听清吗”顾中喊。
“你这么单纯还是不要想着行走江湖了。“齐越抬手在他背上拍了相,路搭在他肩上一带走出了楼。
“不关门?”顺中回头瞅了瞅。
“不用,没现金,也没什么值线的东西。”齐越说。
顾中缩在围巾里,齐越的胳膊一直搭在他扇上,他还是觉得有点儿冷,不光是因为气温,还因为烟雾弥漫的空无一人的街道。
顾中在黑和烟雾里只能大概判断出齐越他家在炮楼的后方,因为出门之后俩右转了两次,齐越没开车,说明应该很近。
这么近,居然不回家过年。
顾中不太理解这种神奇的行为。
走了也就不创十分钟的路程,齐越停下了仰头往上看了看。
“到了?”顾中间
“嗯。”齐越还是仰着头,家里有人,“估计这会儿还没吃完饭。”
“要…整理一下心情再上去吗?”顾中问。
齐越笑了起来:“至于嘛。”
“那上去吧,”顾中搓了搓于,“你应该带点儿礼物的,店里随便拿点儿咖啡豆什么的也行啊,还有红酒。”
“不需要。”齐越说,“用不上。”
“嗯?”顾中没听懂他这句话,但齐越已经往前走了,他只好跟了上去。
站在电梯里的时候齐越看着楼层数出神,顾中倒是莫名有点儿紧张,有种准备着感人时刻到来时跟着一块儿痛哭流涕的感觉。
到了9楼,电梯门打开了齐越走了出去,顾中跟在他身后。
他在左边的一扇门前停下了,回头看了看顾中,然后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了,灯光和热的说笑声一下涌了出来,扑了顾中一脸,暖洋洋的。
“齐越?”门里的人有些吃惊。
齐越没有说话,沉默地站着没动。
门里站着的是个中年男人,也不知道跟齐越是什么关系,顾中有点儿急,等了两秒看齐越没有开口的意思,仲手想戳他提醒一下,手指达没碰到齐越的衣服,屋里一大桌子人里站起来了一个老太太。
也不是太老,看年纪应该是齐越的妈妈。
老太太走得很快,过来之后把中年男人推到一边,然后一点儿没有犹豫的把门给关上了,干净利落。
“眶”的声过后,四周回到了黑暗里。
顾中在一片震惊之中怎么也回不过神来,那个老太太甚至没有多看齐越一眼,就那么把门关上了。
一直到齐越拉着他从楼里走到了街上,他才终于说出句话来“那是你妈?”
“嗯。”齐越应了声,“开门的是我姐夫。”
“哦……”顾中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齐就楼住他的肩说:“我送你回家吧?时间还够,回去陪你爸你妈守岁。”
顾中没有说话,跟着齐越慢慢往前走。
他突然明白了齐越之前的那句“用不上”是什么意思。
回到炮楼,电视还可着,这会炮仗声不大,电视里唱得格外喜庆,顾中这会儿了才看清了这是春晚。
“你还着春晚啊?”他说。
“每年都看。”齐越进了厨房,“等会儿,给你拿点儿夜宵。”
顾中跟过去看了一眼,齐越打开了烤箱,出了一盘刚烤出来的点心,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看出是酥皮儿的。
“什么馅儿的?”他问。
“蛋黄酥。”齐越拿了个打包的纸盒,一个个往里夹着,“咸蛋黄馅儿的。”
“啊?”顾中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是蛋黄月饼那科馅儿。”齐越把纸盒盖好递给了他。
“你用中秋节那会儿剩的馅儿做的?”中受到惊吓,眼睛蹬圆了。
“是啊……”齐越叹了口气,“你这么正直赶紧打食品安全局电话举报我。”
顾中抱着一盒蛋黄酥坐在副驾驶上,偏着头一直盯着齐越看。
“我是不是很英俊。”齐越说,“感觉你今天晚上……哦,你家今儿晚上不睡觉,那就明天,感觉你明天晚上会梦见我。”
“脸呢?”顾中己经无力吐槽了。
“这儿呢,要摸摸吗?”齐越说。
“我是初二上班对吧?”顾中问。
“嗯,我可以过去接你,”齐越说,“这待遇你算是我店里这么多年头一个了。”
“真不是跟家里吵架了出来的?感觉你这性格不像是放养家庭培养出来的啊。”齐越看了看他。
“真没吵,我爸一开始不同意来着,我妈以为我……”顾中清了清嗓子,“约会呢,就做主放我出来了。”
“约会?”齐越勾勾嘴角,“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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