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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盐 完结+番外 (灰山妒)


  入戏太久,恐怕连自己都被感动。
  我垂下双眼:“为什么一定要纠结这种问题?感情又不是空气,离开了就得死。现在的状态很好,我的东西都是你给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没有你,我哪会有今天?这种情况下,爱或不爱早就没所谓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的眉头微微拧着,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我脸颊,“俊彦,你以前根本不会说这种话。”
  我笑了笑:“那时候我还年轻,想得太简单。”
  宋城沉默了半晌,忽然抬眼望向我。他本就五官端正,眉眼更是生得浓墨重彩。眉骨投下深沉阴影,浓密的眼睫微颤,愈发显得整个人苦涩且固执。
  他什么都不说,然而这种几乎绝望的姿态实在令人心软。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使宋城骗我,冲着方才恳求时的绝佳演技,我也无法过于冷酷。
  我与他对视片刻,不禁低下头,前额抵住他肩膀,缓缓开口:“如果,我说如果,只有我们俩。不用和其他人纠缠,什么杨沉、侯广岳、薛可茗,全都不要管。”
  失去高高在上的地位,放弃依仗的一切,没有谁受谁的控制。要是想我爱你,只有付出血淋淋的真心才行。
  “如果真有那一天。”
  出租屋里度过的一幕幕骤然浮上眼前。印象最多的是那个狭窄的厨房,我和宋城并肩站在里面,他一边盯着锅,一边留神指导我笨手笨脚收拾厨案,转身时讯速往我嘴里塞一片炒好的菜。
  那双眼睛总是笑得弯弯,很温柔,很愉快。
  原来我们也幸福过,我已经快忘光了。
  “再和我说什么……像以前那样吧。”
  宋城闭了闭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俊彦,你在邀请我和你私奔?”
  我愣了愣,原本只想抛出一个无法被实现的答案,让它成为我们之间最完美的台阶,不料他却联想到如此戏剧性的话题。
  “也许。”我顺着他的话开玩笑,“你会答应吗?”
  宋城看着我,眼神晦涩,唇角却微扬,分不清是办不到的苦笑,抑或是对我天真想法的嘲笑。他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俊彦……”
  我深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缓缓吐出。
  不划算。
  不舍得。
  不可能。
  只有关乎利益时才会暴露本性。
  宋城,我了解你。


第222章
  安德烈坐在客厅里翻画册,另一只手拿着酸奶勺,吃得满脸都是。
  近来天气渐渐热了,他只穿着宽松T恤短裤,修长双腿盘在沙发上,稍长的金发在脑后扎了个小揪。
  养了数个月,他终于不似刚来时瘦得可怕,恢复了以前的美丽模样。我取了湿巾替他擦嘴,安德烈不看我,只是冲我的方向抬起脸。
  我心里又怜又爱,见他碗里见底,便拿走空碗,一边嘱咐小汪:“酸奶不要一拿出冰箱就给他,太冷的东西吃了对胃不好。”
  “我记得的,一般都会放到常温。”小汪问,“许先生,晚上在家吃吗?”
  我点点头,伸手打开电视,对安德烈说:“咱们看动画片好不好?”
  他没有回应,仍旧低头摆弄手边的一叠画册。他现在的心智如同幼童,虽然不大看得懂,但本能偏爱色彩鲜艳花花绿绿的图案,爱不释手的不止有绘本,也有不少时尚杂志。
  我刚调到少儿节目,听见身旁的安德烈痛哼一声,从沙发上滚到地毯上,浑身蜷缩起来。
  “怎么了?磕到哪里了吗?!让哥哥看看——”
  我被吓得不轻,心急如焚地掰开他藏在怀里的手指,果然发现一道破口,血珠顺着白皙手指滑落。
  刚到的杂志边缘锋利,安德烈翻得快,难免被割伤。
  伤口不深,我心里稍安,连声叫小汪拿药过来消毒,轻轻拍着安德烈的脊背:“是不是很痛?一会儿就好了,不怕。”
  他靠在我怀里,忽然说了一声什么。自从生病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声音模糊,我分辨不出内容,但不像是爸爸妈妈此类词汇。
  “安德烈?”巨大的惊喜几乎冲昏我的头脑,“你刚刚说什么?可不可以再说一次给哥哥听?”
  他定定地望着流血的手指,几秒后重复了一遍,发音近似“爱伦”,像是个名字。
  这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我一时不太敢相信刚刚所闻,转头向小汪确认:“安德烈讲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他蹲下来给安德烈处理伤口:“我离得远,只听见他好像哎哟了一声。”
  得到这样的回答,我不免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毕竟情不自禁的呼痛总比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更可信。
  “许先生,你听错了。”小汪说,“安德烈还没恢复到会说话的地步。”
  “可能……”
  我自言自语,视线无意间落在散落满地的时装期刊上。
  其中一面有张外国女人的照片,篇幅占据的版面不大。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专题采访,我却情不自禁附身,仔细端详她的脸。
  我分明在她身上看到了妈妈的影子。
  粗略扫了眼下面的介绍,照片里的女人是个雕塑家,作品署名是Hélène,而这名字在法语中的读音正和安德烈说出的词相似。
  安德烈为什么对她的照片有所反应吗?他以前认识她?她为什么长得像妈妈?
  无数问题纷纷涌进我的头脑,捡起那本杂志,我稳住心神,认真读起整篇文章。外界关于这个人的信息近乎于零,只知道她长相美丽,创作风格却荒诞尖锐,作品充满痛苦的撕裂感。如此强烈的反差,令她的作品一经推出便备受关注。
  或许因为天妒英才,这女人在二十五岁服药自杀了,杂志上的报道是怀念她去世三十周年。
  手指抚过那张照片,她无疑是个美人,然而并不是常见的白人长相,反倒如东方人一样轮廓柔和。女人身材瘦弱,半张脸融入阴影,凝视着镜头的眼神空茫,神韵中有种说不出的悲苦。
  妈妈的五官比普通人更立体,因此在某个角度下,的确和她十分相仿。
  我想得太专注,直到小汪在耳边连唤几声才反应过来:“许先生?许先生?”
  他指了指满地画册:“我准备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以防再伤到安德烈。”
  “啊,好。你下次看到这种类型的书,尤其是纸张硬的,一律别让他碰到。”我合上杂志,“万幸这次只是手指,万一伤了眼睛怎么办?”
  小汪手脚麻利地将画册叠起放好,看向我拿着的杂志:“这本……?”
  “我有点兴趣,拿来翻翻。”
  小汪的视线在我手中的杂志封面停留了一瞬,我察觉到他目光里的探究意味,很淡,不留心难以发现。
  不知为何,我心里翻涌出一丝不适。
  再抬头看时,小汪仍然是那个耐心仔细的青年。他抱着装满画册的箱子起身,对我说:“我放到书房角落,许先生待会儿也放在那儿就好。”
  我嗯了一声,安德烈的手指贴了创可贴,此时乖乖坐在一旁盯着电视。因为神情懵懂,那张美丽的脸上更添几分天真的娇痴意味。
  他只比我小两岁。
  一直藏在心底的谜团浮上水面:十八岁的妈妈生下我后,立刻出国再婚,不久后怀上了安德烈。那么,安德烈的父亲,一个令许家上下无比满意的成熟商人,事业有成,英俊不凡,为什么会和刚生产过、并且还是学生的妈妈迅速坠入爱河?
  Hélène,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我有预感,这个死去三十年的女人,会是拨开过去迷雾的关键。
  我请尹文君替我留心安德烈父亲家族的事。他和妈妈有过接触,也了解我们家的情况,用起来比其他人更得心应手。
  这种事急不来,Hélène深居简出,暴露的信息极少,我也不过是委托他试试看。
  陆惊帆回S市前与我见了一面,告诉我前期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虽然他和杨沉曾因我起过矛盾,但事有轻重缓急,在一致对外的关头,杨沉不至于跟利益过不去。加上他们俩并非第一次合作,自然无需我费心。
  他比前段时间更显孱弱,眼底泛着疲劳的青色,说几句话就咳嗽一阵。我递过热水,被他摆手拒绝,一时间会客室里只有沉闷的咳声。
  陆惊帆做事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堪为一把锋利的刀,我实在不能更满意。但如今这样,我很担心与陆长柏的官司未打完,他先进了重症监护室。
  或许是意识到我忧虑目光,陆惊帆缓了一阵子,开口道:“暂时死不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我说:“你最近一天睡几个小时?黑眼圈重得可怕,我怕你猝死在工作岗位。”
  他蹙着眉头,语气一如既往刻薄:“人不需要太多睡眠,我心里有数。许俊彦,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天生少爷命,动动嘴就有人跑腿。我不亲自做,难道有人替我?”
  “关心你一句而已。”他脾气孤僻古怪,我习以为常,“何必讽刺一大堆,你不喜欢,我以后不会说了。”
  陆惊帆瞥我一眼,瘦长手指取出一根烟点燃。我伸手夺那支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肺不好还抽,嫌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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