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所说的,我要是一个人查,怎么都没有你们方便。”
“曹焕。”
“我知道,我没事,我也有自己的方法。先这样,到时候见。”
曹焕迅速掐断了电话,在自己床上滚了好几圈,他仰面望着天花板,心情极其低落,活这么大就没如此窝囊过,他就像是颗空心柚子,而扒开他的外层,使他露出里面烂絮的人,还是他最不想将自己没用的一面展现出来的谭北海。曹焕有满肚子的话想倾诉,一时却想不到该跟谁说,这个人绝不可能是谭北海,而陈弥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要去祸害他了,剩下也就只有接触了一部分事件的莫达拉。虽然才刚通过电话,曹焕犹豫了会儿,单独给莫达拉拨了个号。
“怎么了曹神?我刚下班,艹,怎么下雨了。”
“有空么?”
“有空如何,没空又如何?”
“想找你聊聊。”
“哟,我看看,怪不得下雨了呢,原来是曹神变性了。”
“说正经的。”
曹焕加重了“正经”二字,显然莫达拉跟他贫久了,不是很在意。
“好好好,说正经的,想找我聊什么?”
“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感情生活?男科疾病?”
“滚蛋。”
莫达拉似乎是在雨中奔跑了一段路,找了个避雨的地方,电话中的杂音变得小了不少。曹焕趁着这一段时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你自己身上有一些比较沉重的事,你不想把周围人牵扯进来,不然他们就会有危险,可同时人是群居动物,没法做到真正孤独一人,会想要友情、爱情、亲情,而且离了这些人的帮助,你也无法前进,你会怎么办?是隔绝掉一切关系,把所有人推开呢,还是接受大家的帮助,即使别人会因为你受伤?”
“什么样的事?是我能选择扔掉的吗?”
“不行。”
“……”
莫达拉沉默了会儿,曹焕总觉得对方已经猜出个头尾来了,大约十秒后,他听到电话那头打火机摁下的咔哒声。
“照你这说法,我们做刑侦的这辈子别交朋友别结婚别要小孩了,而且最好跟父母都断绝关系,毕竟干我们这一行,头上就是一把刀,什么时候会掉下来谁也不知道。”
“这么说……也没错。”
“就比如你,我搞不好哪天被罪犯恨上了,他想弄死我周围所有人,那你会选择远离我吗?”
“不可能,我先把他头拧下来!”
“哈哈,是吧,我把你作为我朋友可能碰到的利弊告诉你了,由你来选择是否留下,然后你留下了,我们就一起面对,就这么简单。我要是从头到尾瞒着你,结果你因此生命受到威胁了,那我才是那个该杀千刀的人。”
曹焕醍醐灌顶,莫达拉点醒了他,他自以为是为大家好,什么都不说,使得周围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才是最最糟糕的。他的纠结,差点就害死了别人,还好今天跟莫达拉聊了一聊。
“你说得对,莫达拉,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能当个哲学家。”
“哲学家能赚几个钱啊,我还是适合卖命。”
“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我要吃人均一千的,低于一千别请我。”
“……那就不请了,再见。”
“哎等等!”莫达拉叫住曹焕,语气放正经道,“曹神,我们都在呢。”
曹焕说不感动是假的,他默了会儿,笑道:
“知道了,啰嗦死了,快回家吧你。”
第三十六话
曹焕实际自己知道的也不算多,他把现有的、以及他与谭北海的猜想都发信息跟莫达拉讲了一遍,只不过隐去了余了的部分,毕竟没经过人家同意。莫达拉看完后没发表什么意见,按他的话来说,他们这行讲究的是证据,轻易不乱猜测,不然容易被自己带跑偏。
别说,跟莫达拉说开了后,曹焕感觉自己力量倍增,心情都放松了不少,难得的,早上他没有赖床,到点自动醒来,精神百倍地踏上通勤路。今天会有个实习生过来送郑盛的手机,曹焕到了中心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余了,想知会她一声,根据先前十次里有七次要扑空的经验,他现在学聪明了,先去问秦诗余了的行踪,总是没错的。秦诗本人常年占据前台高地,就是个人形考勤机,谁在谁不在,她比谁都清楚。
“余了还没来,你再等等吧,她作息有点诡异,早的时候一夜不回,晚的时候下班前半小时才到,看你运气了。”
“……行吧,我先给她打个电话。”
“劝你先发语音,电话她99.5%的概率是不会接的。”
曹焕叹了口气,低头往手机上给余了发了条语音,刚点击发送,面前的感应门就开了。余了晃荡了进来,口袋里手机响了一声,她立定在离曹焕不远处拿出手机查看,几秒后抬头疑惑地望向曹焕。
“什么事?直接说吧”
曹焕瞥见余了右手拇指往左一滑,将他的未读信息直接删了,他无奈地笑了笑,挥挥手示意余了跟他去声像实验室。
“等会儿会有人送手机来,做数据恢复的。”
“案卷?”
余了向曹焕摊开手,面朝着电脑屏幕开了机。曹焕隐约觉得这屋子里的物品跟他上次来的时候看到的有些不一样,桌面上的线好像变多了,彼此缠绕在一起,难分难舍的样子。
“没有案卷。”
余了转头瞥了曹焕一眼,放下手道:
“那是有关系的意思?”
“……不好说。”
这是实话,郑盛这事跟吊坠有没关系,现在在曹焕这里还只是猜测,要解释起来也很麻烦。且余了也懒得等曹焕解释,她一手托着下巴,在屏幕上快速地点着什么东西,赶客道:
“你可以走了。”
没有说不,那就应该是同意了。曹焕放心下来,应了声,但他脚没动,似乎还有话要说。
“有什么一次性说完。”
“你……你究竟有什么路子,那些事你一个人都是怎么在查的?”
既然已经决定了和谭北海以及莫达拉共同进退,他曹焕也得起点作用来,想到余了一常年在国外,刚刚才回国的人就能自己进行调查,他非常好奇余了的门路,可以的话,他也想掺一脚,分一杯羹——或者说是出一份力。而余了,明显对曹焕的这个问题相当不满,她皱起了眉头,好半天没说话。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自己查。”
“费那力气干嘛,你不是有警察朋友和检察官朋友吗?”
“……”
“难不成你是个人英雄主义者?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英雄。”余了一边说,一边烦躁地拉扯她桌上的线,粗暴地将一坨五颜六色拉散开来,“如果我说,我掌握的信息,是弄死了一些人换来的,那你还想学吗?”
曹焕没太深想,说他以貌取人也好,在他的心里深处,确实更倾向于把余了归为叛逆期小孩,一些余了说出来的奇奇怪怪的话,他已经学会了左耳进右耳出,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带过脑的。这个话题到这里应该是聊不下去了,曹焕摇摇头,准备自觉离开。
“你真的想自己查?”
余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曹焕其实已经放弃从余了那儿获取相关经验,打算另觅他途了,听到这,他也只是停下了脚步,并没有转过身。
“我可以和你分享信息,也不限制你外传给那个检察官或是那个警察,但就一点,一旦和我合作了,你就不可以再中途退出,必须查到底,即使没有我在,且无论发生任何事。”
“我可以谈条件吗?”
曹焕盯着余了的脸,对她突然的转变还是心存疑虑的,不知道她怀里都揣着些什么小九九,但现在不是他有选择可做的境地,犹豫片刻,他还是走了回来,将门关上,放低了声音问余了道。
“一个。”
余了竖了一根食指,看起来像是对曹焕会如此提问早有心理准备。
“绝不可以把我身边人推出去送死。”
“deal。”
“您好,我、我叫杨百练,来找……找……对,找曹焕!”
杨百练扶了把对于他来说过大的警帽,他两手搭在前台桌上,紧张地小声与秦诗报备道。杨百练是公安大学的研究生,今年读研一,主修犯罪心理学,辅修文书鉴定,本来今年实习,他应该是要去市局的刑事技术科报道的,奈何上了个厕所的功夫不小心跟同学们走散了,迷迷糊糊走去了刑侦所在的楼。刑侦常年人手不够,一看来了个小娃娃,秉着来都来了,就留下来吧的原则,硬是将杨百练压在刑侦,做了苦力。
“找曹焕?您稍等。”秦诗走出前台,正要去叫曹焕,刚好见着他从文书去走出来,她停住脚步,挥了挥手喊道,“曹焕!有人找你!”
曹焕顺着秦诗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位戴着眼镜、即使身着制服也掩不住学生特有书生气的人站在那儿,那人看见他,左脚一收,笔直地敬了个礼。
“这、这是莫哥让我交给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