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焕躺着时间久了,气不顺,没法发出能盖过莫达拉、让他闭嘴的声音,只能伸手扯他衣袖,可莫达拉不知道是皮厚还是感度低,一直没发觉有人在扯他袖子。曹焕动了动没受伤的左腿,发现除了有点麻,其余没什么大碍,于是便一抬腿,再重重砸了下来,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莫达拉正说在兴头上呢,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以为床被自己坐塌了,他忙站起来上下观察床,一转头,正好对上曹焕幽怨的眼神。
“莫达拉……”
“哎哎,曹大爷您要发话了是吗,小的在呢,您说。”
“扶我起来……”
“来了来了。”
莫达拉忙狗腿地跑过来,可在病床前静止了,他摸摸下巴,发现自己不会用这病床,他翻箱倒柜好一阵,终于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说明书。随着病床前半部分升起,曹焕终于从躺姿变成了坐姿,气一下子通畅了,他赶快努力呼吸了几口带着消毒水的空气。
“谭北海呢?”
“啊……嗯……”
莫达拉突然安静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背对着曹焕把电动病床的说明书扔回了抽屉里。
“他怎么了?!”
曹焕看莫达拉竟然是这反应,一下子急了,眉头皱得死紧,要不是他一只脚还吊着,这会儿应该已经蹦下床去找谭北海了。莫达拉余光瞥见曹焕这激动的模样,发现自己态度上可能吓着他了,忙正了正身,一边帮曹焕拉被子,一边说道:
“你现在受不得刺激,要吃水果么,我给你剥个橘子怎么样?”
曹焕这下是真的遭不住了,整个人往外倾要下床,莫达拉忙上前挡住他的去路,防止他直接滚下床去。
“哎哎哎你干嘛啊,小心点,你还是个病号……”
“你放开我!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我一醒来就告诉我,你、你……”
曹焕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气也急了起来。
“什么什么时候啊?他……哎卧槽!哎卧槽!你误会我了!他没那个什么,别咒人家,多不吉利啊。就是吧,人伤得比你重,脑袋里那——么大一块淤血,医生说再晚送几小时,别说眼睛了,人都要没了。幸亏这冻雨还帮着他了,让他脑部血液循环没那么勤快,保住了一条命。120把他送来后抢救了好几个小时呢,昨天才脱离危险,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只不过现在还没醒,我是怕你一听,肯定要去看他,可你自己都这个样子,动不得,得多休息。”
莫达拉用了点力气,把曹焕给半抱着按回原位,用被子把他整个人给塞好了。曹焕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莫达拉。
“莫达拉,我以前没发现你说话这么大喘气啊,要出人命的知不知道!”
“瞧你这会儿中气挺足啊,很好,你坐会儿,我得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医生还等着他们呢。”
莫达拉站起身,拽着手机跑出了病房,曹焕深呼吸了几口,平复了下被莫达拉差点吓出病来的心脏。曹焕研究了会儿吊着自己脚的装置,他侧身躺倒,用双手撑住腿,把打着厚厚石膏的右脚给搬了下来,这几个他平日里随便做做的动作,现在累得他额头冒汗。莫达拉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曹焕正倾身想把椅子拉过来做支撑,以便于能下床。
“我的祖宗啊,你就不能安安心心休息会儿吗。谭北海好着呢,你去了他也不会突然张开眼睛啊,急什么,等你好一些了再去也不迟啊。你要是一定想去看看,要不这样,我去帮你看了,然后回来给你描述下,如何?”
曹焕一脸无语地盯着莫达拉,摆了摆手道:
“帮我去借付拐杖吧谢谢。”
“就你这腿,颠不得。”
“轮椅也行,我手没事,总不至于连个轮子都滚不动吧。”
“这话说的,有我在,还用得着你曹大爷亲自滚轮子么。你是铁了心了是吧?行,那我再告诉你个小秘密。”
曹焕狐疑地看向莫达拉,没说话。
“你这什么眼神啊,就、你、那个,你刚才这么动来动去的,都没发现?”
“发现什么?”
莫达拉咳嗽了两声,一脸奸诈地道:
“就是吧,你还插着导尿管呢。”
曹焕震惊了一瞬,立马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一把,半晌,他低声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感叹。
“靠…………”
莫达拉捧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都快趴地上去了。
“别笑了,快快快!找人给我拿了,不不不,还是我自己拔吧。”
“你可别,哈哈哈,我听说是直接插进膀胱里去的,你一通乱拔小心以后都尿不出来。”
曹焕开始自暴自弃了,搬着自己腿就想下床,大不了盖个毯子把连着的尿壶藏里边。
“你可真的别再乱动了,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总行了吧,这就去给你找个男护士,再帮你借个轮椅。开不开心?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莫达拉,你是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
莫达拉一边大笑着一边往门外走去,笑得连续两次都没能拉开门,他再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还是个女护士,曹焕赶紧把自己除了头以外的所有外露部位都用棉被盖上,以一个半伸出床的奇怪姿势直挺挺地坐着,他狂瞪着莫达拉,想用眼神杀死他。
“这回我真不是故意的,跑来跑去没找着男护士,后来我一想,还是谁给你插的谁给你拔比较好,你说是不是。”
曹焕闭上眼睛想凭意念让自己消失,护士一脸平静地走过来,伸手要把曹焕的棉被掀开,但是曹焕的手在棉被下暗暗使劲摁住了,护士拉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大小伙子怕什么,我什么没见过,我都没事,你还羞上了。”
曹焕睁了眼,委屈巴巴地看着护士,就是不肯撒手。莫达拉笑够了,终于担起了作为兄弟的责任,这会儿正经了起来,背着手走过来要帮忙。
“我看还是我来吧,护士姐姐就别逗我兄弟了,他最多也只牵过小姑娘的手,纯得很,您这……还不得要了他命。”
莫达拉没憋住,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肩膀狂发抖,笑声从中溢出了不少。
“行,我旁边指导你。”
护士一点没犹豫,站起身来站在了一边,盯着莫达拉动作。曹焕却仍然拉着棉被,眼睛望着护士一直看,直到对方发现为止。护士一开始还不明白曹焕这是作何意思,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摆了摆手,转过了身道:
“怎么这么害羞啊,好好好,我转过去不看总行了吧。”
莫达拉把椅子拉出来了点,一屁股坐上去,跟曹焕较了会儿劲才顺利把他的棉被给拉开了,趁着曹焕没反应过来,一把扯掉了他裤子。
“你要死啊……”
曹焕小声怒吼道。
“你全身上下我哪儿没看过,放心,我绝不往外说,否则天打雷劈!护士姐姐,接下来怎么做啊?”
“你看到床头柜上的铁盘了没?里面放着针管和碘伏,你先把管子消毒了,然后将针管拿出来。”
“好了,然后呢?”
“你仔细看,导尿管上是不是延伸出来了一小截管子?那是抽水管,你先用针管把里面的水抽出来,大概有15ml的样子,注意针管上的刻度。”
莫达拉照着做了,抽完水后,他把针管重新放回铁盘上,此时的曹焕完全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眼神灰败地看着前方白墙。
“抽完了!”
“好,现在可以拔管子了。”
“行嘞。”莫达拉五指抓住露在外面部分的管子,吸一口气准备一气拔出,“走你!”
“哎哎哎!走什么你!这真是你朋友吗?就你这拔法,他下半生可就残废了!”
护士不知什么时候转过了身来,曹焕忙抓过叠起的被子,盖住整个场景。护士走过来把莫达拉给轰走了,她施了点力,还是对抗过了曹焕,把被子掀开了。
“毛手毛脚的,要慢慢往外拔,知不知道。痛不痛啊?”
曹焕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愿面对现实。
“我看他挺痛的,心痛。”
莫达拉站一边看戏看得贼开心,曹焕已经在心里把他千刀万剐过一遍了。
“就你话多,好了。”护士抽出了完整的导尿管,放进了铁盘里,“这两天要是尿不出来的话别慌张,正常的,记得找护士,知道了吗?”
“尿不出来会怎么样?”
曹焕赶快问道,就怕还得再插一次。
“给你开点加速排尿的药。”
护士端起铁盘,走出了病房,莫达拉摆了张凝重的脸,走到床边拍了拍曹焕的肩膀,以示安慰。曹焕瞥了莫达拉一眼,恨不得把床头柜上的热水瓶朝他扔过去。
“扶我上轮椅,我就饶你一命。”
“还用扶,”莫达拉抓过曹焕一只手跨过自己的肩膀,一手抱腰一手抱腿,“嘿”一声,直接把曹焕抱上了轮椅,“看我够不够意思。”
莫达拉把架子上的点滴摘下来,挂在了轮椅背后的铁杆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