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霍修池什么也没穿,腰间围着他灰色的浴巾,身体肌理分明,人鱼线隐入毛巾。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
霍修池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他面前,一点别扭的感觉都没。
但关澈很快跑过来,把那件唯一挂着的蜡笔小新睡衣取下来,朝他身上披:“不好意思啊霍老师,忘记给你拿睡衣了,家里也没别的睡衣,您将就一下穿我的吧。”
谁料霍修池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退后一步,伸出手掌制止他:“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吗?”
“我知道啊,”关澈不解,但还是回答,“三十二。”
“对,我三十二,马上就三十三。”霍修池指着他手里那玩意儿,“你让我穿蜡笔小新?”
“哈哈哈哈哈哈!”关澈没忍住,攥着衣服开怀大笑,“您别这么抗拒嘛,在家里穿穿而已,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霍修池耳朵一竖:“家里?”
关澈点点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对啊。”
霍修池突然就安分了,甚至主动抬起两只手臂:“那我穿。”
然后霍修池就穿着蜡笔小新,把湿润的浴巾递给关澈。
关澈扒拉下来自己的外套,找好一套柔软的日常衣物当睡衣,正要进卫生间洗澡的时候。霍修池突然想起一个事儿:“你那个沐浴露……挺好闻的。”
“啊,是。”关澈应道,“我当时随便在网上买的,结果用着挺舒服,留香也久,就没换,用好几年了。”
“我也觉得不错。”霍修池点点头,“那帮我买十瓶吧,寄到我家就成。”
第13章 演戏
此情此景,关澈认为不能和醉人较真,他懒得问霍修池为什么要同款,也没问为什么张口就是十瓶,出声应了下来便去洗澡。
等他收拾好自己,穿着一件宽大的明黄色短袖,和一条深蓝色短裤出来,就看见霍修池穿着幼稚睡衣坐在他的椅子上。
“霍老师怎么不去睡?”关澈问。
霍修池指了指头:“是湿的,不能上床休息。”
关澈也指了指专门给他放在旁边的吹风机:“这个能把你吹干,怎么不吹?”
“不想动。”霍修池仰起头,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关澈的那双眼睛,里面的光都是散的,像蒙了层雾气,看起来很没精神。
他的脸色很苍白,耳朵却绯红。
这种喝酒不上脸的人,喝的时候没感觉,酒劲儿一上来就冲得人难受好几天。
关澈还能怎么办,只能叹一口气,拿起吹风,插上电源,绕到他的身后,开着恒温的暖风仔仔细细地给他吹头发,手指轻轻地揉着他的头,按摩似的。
霍修池眯起眼睛,像刚才被顺毛的关喵咪一样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关澈给他吹完,又潦草地吹了吹自己的头发,对霍修池说:“霍老师,这下您可以乖乖上床睡觉了吧?我这供暖不够足,万一给您弄感冒了怎么办。”
“我身体好。”霍修池嘴上这样说着,还是起身走上地台,盘腿坐到了床上。
他看了看这个房间仅有的一米八的床,又看了看已经坐下开始继续翻书的关澈背影。
咽了一口口水,问:“你…不睡么?”
“您先睡吧,我明天要交一份寒假作业,还差一点写完。”关澈头也没回。
“寒假作业?!”霍修池疑惑地问道,“据我所知,你应该已经毕业一年半了吧。”
“那是本科毕业。”关澈给一本资料书夹好书签,工工整整放回书架,这才转过头看霍修池,“我保研了,现在研二,明年才毕业。”
霍修池嘴巴张了张,愣是没说出来话。
——合着自己看上的人,还是个学霸?!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去参加选秀啊?”
关澈耸了耸肩:“公司的意思。他们说我演技虽然过得去,但不如这张脸有价值,趁年纪还有接受度,送出去露露脸。”
“放他妈的屁。”霍修池说着就撸起袖子,“他见过你真正演戏吗?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你们老板的脑子掰开看看里面装的草料是给猪吃的还是给牛吃的。”
这口齿伶俐的……
也不知道是顺口拿了哪部戏里的台词,连口音都稍微有点变化。
关澈笑着看他:“霍老师,合约是我的合约,您这么生气干什么?”
霍修池说:“我不忍心看你这么个人才,被这种娱乐至上、只看重眼前利益的公司乱用。”
“哦……”关澈沉吟片刻,又问,“那您看过我真正演戏吗?”
霍修池刚想张口说当然看过,但是话到了嘴边,又惊觉这样一说可就露馅了。关澈不是个笨小孩,他自己现在逻辑又不清晰,要是被关澈问下去,非得把自己当粉丝的历史给挖出来不可。
于是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发现你今天和前两次见面不一样,今天你的话明显变多了,而且居然敢问我这么多问题。”
“您说过我俩是朋友,我也正在尝试以朋友的态度和您相处。加上见面次数上升,我对您的陌生感也慢慢在减少。”关澈解释道,“再加上今天在家里,是我非常熟悉的环境,我很有安全感,很放松,所以说话会随意一些。”
他站得端正了一些:“霍老师如果介意的话,我就……”
“不,不介意。”霍修池直接抢答,“这样很好。”
“那霍老师能回答我那个问题吗?我还蛮想知道答案的。”关澈又把话题给扯了回来,甚至还补充说明了一句,“因为您说您之前见过我,又说我们老板没有真正看过我演戏,我只能想到我还在参加演技大赏的时期,那是我演戏最卖力的时候。”关澈的聪明,霍修池见识到了。
就这么两句话……他能把事情推测得七七八八。
“我的确在那个时期见到过你,但我认为那并不是你真正演戏的时期。”霍修池说,“你那时候太青涩,很多地方技巧不成熟,能用惊艳形容,但绝对不是完美。”
“所以我也没有见过你真正演戏。”霍修池一摊手,“但我相信我很快就能见到。”
“什么意思?”关澈又追问。
“没什么意思。”霍修池笑笑,又说了句莫名的话,“但你同样需要知道,只要是演戏,就没有真正这二字的说法。”
两句话看上去是自相矛盾的,实际上并不是。
这第一层,是演员的职业素养与天赋运用,将个人观念完全摒除,开机即成为角色本身,肢体语言、音调拿捏、心理揣摩,都得符合角色。
这第二层,则是演员自我意识的自动复苏,既要即时入戏,也要即时出戏。不然多种角色都在性格里刻下一部分烙印,最终会让这个演员的个性走向某种意义上的毁灭。
他没细说,他相信以关澈自己学习东西的悟性,略加思忖就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关澈坐在椅子上,和他面对着,手肘垫在椅背上,撑着头,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甚至还回身抽了支笔记了下来。
“太晚了,作业明早起来写吧。”霍修池将被角整理了一下,问道,“你睡哪儿?”
“家里还有被子,我在旁边打个地铺就行。”关澈拉开地台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掏出两床被子,一床用来铺,一床用来盖。
颜色和霍修池现在睡的这套一模一样。
二人的床铺之间就隔了一条矿泉水瓶那么宽的空隙,看起来和睡在一起没区别,霍修池没说什么,拿过他的枕巾,沉默地帮他装着枕头。
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
两个人总是能凑得很近。
“你研究生读完准备做什么?”霍修池找了个话题聊。
“如果说具体规划,我还没有想过,但是大方向是朝博士走的。”关澈背对着霍修池,跪在床垫上撅着屁股铺床单,脚丫子一晃一晃的。
他说出这样的答案,霍修池并不是那么意外,毕竟他对研究、书籍这些一直保持热忱。
霍修池猜测了一种可能性:“你以后想待在中戏做老师?”
“对,如果我能够顺利的读到博士,我就会考虑做老师。”关澈坐下来,笑着说,“不过去不去中戏都无所谓,别的大学也行。如果我在演艺圈没有那么多作品的话,我会考虑回平城,我的家乡,过一点简单的生活。”
“你的生活还不够简单?”霍修池指着这个小房子,又看向他,“没有那么多的应酬,也没有那么多通告要赶,甚至还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学习深造。你再佛系一点就可以在阳台上养葱种薄荷了。”
“那是我充分发挥了主观能动性所得。”关澈坦然道,“人的精力不可能随时都能分配给所有事情,有时候圈子里面的年龄和一个人正常求学工作的年龄是相冲突的。”
他主动说起了自己的事:“当我参加完演技大赏签下公司,公司正准备给我安排很多很多通告的时候,我要高考了。要维持学业成绩就得挤出时间来学习、上课,所以我没有那么多精力去接戏,合同在身,不得不接。但公司对我还算好,只要能够让他们有进账就行,所以我就选择了几部刷刷脸就能成的剧。等到我快毕业,终于可以像人们想的那样好好投身于工作,发展我的事业,但导师又建议我申请保研。再加上我有一些兴趣要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