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术?”
杜逍半信半疑,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仰头等着看高暮所谓的魔术。高暮看起来挺紧张的,大概是手上总有汗,他不断地摩擦着双掌,准备了好一段时间,都把杜逍等困了,直打哈欠。
“要开始了,别眨眼睛啊。”
在开始前,高暮向杜逍比了个“1”,只见他抽出一张纸巾及一个打火机,当着杜逍的面点燃了白花花的纸巾。
“哇,你干嘛,纵火啊。”
杜逍吓得一下窜起,往后上了几级台阶,然而面前的火只烧了一小会儿,很快小了下去。高暮在火完全熄灭前一翻手腕,手中的纸巾忽然变成了一朵红色的玫瑰,火红的花瓣面向杜逍。杜逍用力眨眨眼,绕着高暮走了好几圈,没想明白他究竟是从哪里变出那么一大朵玫瑰的。
“怎么变的?再来一次我看看!”
高暮抓住杜逍的胳膊,制止了他无限制的转圈,他将杜逍半搂在怀中,将玫瑰递给他道:
“这位同学,重点是变魔术吗,重点是花,一周年快乐。”
杜逍愣了下,他第一次谈恋爱,手忙脚乱的,都忘了今天是他和高暮的一周年纪念日。
“哎呀……我都忘了要准备礼物……”
“那你亲我一下,就算打平了。”
杜逍咬咬下唇,毕竟是学校侧门边,虽然临近熄灯时间,但偶尔还是会有吃夜宵回来的人走过的,他们尽管处于灯光昏暗处,也不排除会被人看到的可能性。
可这是一周年啊。
高暮刚陪他走过一段艰难的时光,他不可能扫这个兴,而且他也确实希望能给高暮一个吻。杜逍稍稍踮起脚尖,微微侧头吻向高暮。高暮原本以为这只会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但杜逍吻得很认真,吻得很慎重,他能感受到里头浓重的情感。
“好了。”
杜逍手拿玫瑰背在身后,走在前边,高暮默默跟在身后,两人在黄色路灯光下一前一后慢慢前行,他知道现在人害羞着,便不去捉弄他,只倾身牵住了杜逍的手,一晃一晃的仿佛荡秋千。耽误了这点时间,他俩再回到宿舍,大门果然已经关闭了,另一个与他们同时回来的同学哭天喊地地让宿管阿姨开了门,两人却默契地谁也没有跟进去,只并排站在门外树下的阴影中,眼看着宿舍大门再次合拢、上链、落锁。
“看来今天回不去了。”
高暮的声音略微发着抖,杜逍假装没察觉,他其实跟高暮是一样的情况,已经无法平稳地说出一整句话。
“是啊。”
“不知道学校边上的宾馆还有没有空房间,只能将就一晚了。”
“是啊。”
“……”
“……”
杜逍即使不看高暮,也能从胳膊相触的部位感受到他的紧张,对方就像是个即将干坏事的好学生,可爱得很。
“那,走吧。”
“好的。”
那晚是他俩从没有表白的交往以来,第一次身心合一,他们都太年轻,活力过于旺盛,直至天光微微发亮,俩人都还没能休息。杜逍说不好什么感受,大家都没有经验,自然无法评判,只是心里填满的那种饱胀感,他当时认为这辈子都无法再从其他人身上获得了,且他有种强烈的感觉,高暮那时也是这样想的。
·
“杜逍?”
杜逍倒吸一口气,差点连人带椅子后仰倒去,高暮拉了他一把,让他得以跳了两下站稳脚跟。
“谢谢,我看懂了,知道怎么做了,谢谢。”
杜逍脸色苍白,拍拍身上的衣服,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一个对视回忆起了以前的事,以前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糟糕。
“好。”高暮帮杜逍把椅子扶起,自觉地后退几步,站在房门边道,“有问题再来问我吧,有时候我可能戴耳机没听见,你可以发信息给我。”
“嗯。”
杜逍仍是不看高暮,持续转圈拍着他不脏的衣服。高暮再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帮他关上了门,听声音,应是直接回去了卧室。杜逍一下跌坐在自己床上,他双手抱头,低头看了眼腿间,没出息死了!他拉过棉被盖过头,整个人滚了两圈闷在其中,无声呐喊,这噩梦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第八话
杜逍翻来覆去一晚上,一秒钟都没有睡着,他早晨顶着俩黑眼圈,静坐了好一会儿,当烈日穿过窗帘缝直射他眼睛时,他双手一拍棉被,觉得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他趁高暮不在家,抓起红色马克笔往人房门上《合租简章》的每一个条款前都涂了个大大的五角星,涂完鸦,他抱胸欣赏了会儿自己的作品,点了点头。一整个下午,他都注意着外边的动静,澡都没敢洗,生怕错过高暮回家。高暮是在八点多才到家的,他好像拿了什么重物回来,还“哐啷”一声掉地上了。杜逍踮着脚小跑到门边,压住耳朵趴门上听,高暮应是收拾了会儿掉落的物品,而后才迈步走向卧室,且如他所料,在门前停了好一会儿。杜逍很满意,高暮一定是看到《合租简章》的变化了,他希望对方仔细研读,多加学习,铭记心间,守住男德,时刻牢记他俩现在只是室友关系,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了。
如此一来,软件操作的事,高暮是不能再问了,然而陈夕又忙,顾不上杜逍,不过,总归没什么问题是钱不能解决的。还在读书的时候,杜逍每回跟高暮吵完架,不愿先低头,但又被作业中的难题绊住脚,无人可问时,他上网买过代做服务,实际想想,现在其实和那时候没什么差别。不过他也不至于整个模型丢给代做,只有在碰到实在不能解决的,他才会把做不出来的零件从模型中拆分出来,将希望成形的样子与规格单独画成一张CAD图交给代做。每次只花少少钱,便可达到目的,有时碰到心善的,还愿意把制作过程录屏赠送。他恨自己早该想到的,浪费了那么长时间纠结要不要请教高暮,也招来了像昨天那样不应该的事。
得意了没多久的杜逍,在察觉从那天起,高暮做了晚饭不再叫他出来吃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泄气。剩下的气在他等高暮回房,开门检查了一遍餐桌及厨房,都没发现晚饭有他的份后,泄了个干净。即使动静很大地泡了面,也不见高暮出门说什么,他愤愤地嗦着面,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舒服的。
杜逍承认,自己就是个矛盾的人,不想高暮靠过来的人是他,可高暮真放弃了,他又不甘心。说到底,为什么高暮总是那么不善沟通,且容易放手,吵架就逃,拒绝就躲,而他杜逍又为什么还是走不出高暮制造的圈,离远会想,靠近又嫌。
男人果然不靠谱。
虽然他自己也是。
又是一月还贷日,看着大额金钱从自己账户上划走,人总是会陷入低落,这时候便需要补充碳水。前几日三份外快一起结钱,杜逍手头略微宽裕了那么一些,他十分难得地从蛋糕店中请回了一小片芝士慕斯,回家沐浴焚香后,才拿出精致的蛋糕勺,在《Ave Maria》的圣歌中,小心地挖了一口塞进嘴里。
所谓一口便得道,指的应该是碳水才对。
“滋滋”
圣歌被中途进来的信息震动提示打断了一秒,这有些不吉利,杜逍如此想道。他咬着勺子切换到信息页,是陈夕发来的消息。
“Hi,今天手头空了些,来问问进度~”
杜逍擦擦嘴,想把勺子搁在盘边,给陈夕回复消息,但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圣歌被打断果然意味着祸事就在前方,勺子不知怎么挂到了盘底,他手腕一抬,便将盘子给掀翻了。芝士慕斯啪叽一下横躺于桌面,被杜逍挖走的那一圆弧,朝向卧室门,像是在绝望地张嘴呐喊。
杜逍一手一勺围着蛋糕转了一圈,找了半天才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将蛋糕撬起,重新端回盘子上。可无论怎样,损耗已经产生,除非他舔桌子,不然无法弥补。
二十二块钱呢,够他吃多少顿袋装泡面的。
杜逍一脸可惜,垮着脸截了几张模型的图给陈夕发过去。那边回得一如既往地快,只是态度似乎有所不同了。
“嗯,知道了。”
这算是陈夕少有的短句回答,冷漠得很,半句夸奖也没有。杜逍虽不是一定要人天天变着花样夸他,只是态度转变总有原因,他直觉是不是模型做得不符合陈夕的理想,让对方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模型有问题吗?”
“没有,完成得挺好的,你后来有找高暮帮忙吗?”
除了那一次模型破面,后边再做不了的,杜逍都是买代做服务完成的,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高暮的帮忙。
“他帮了一部分。”
“哦,那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做吗?”
杜逍没心情吃蛋糕了,按最开始和陈夕一起做的速度来看,他这些天就能完成到今天这个程度,确实不像是一个人做的。他不知道陈夕具体什么意思,但从他的理解来说,可能挺严重的——合同是他个人和陈夕的公司签的,没有提到第三人,他如果私自找别人一起做,可以算是泄露商业机密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设计,这些行业规则不会不懂,找代做的时候为什么要拆零件、单独画CAD图,那都是为了项目保密而形成的职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