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想,这个男人到底是太宠着他了。
“我得检讨。”温郁低着头把围巾一寸寸卷好,在双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说那经不起推敲的小谎:“我想带他们去礼堂里看看扬琴,但是礼堂没开门。”
“所以就去了一整节课?”
“因为下雪,路上滑。”
“温郁,”闻玙觉得有些好笑:“你在陈主任面前就想这么解释啊?”
温郁低低唔了一声。
男人俯身帮他拉好领子,侧耳低语一句:“等会他找你,什么都不要解释。”
“啊?”
话音未落,闻玙衣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小闻啊,你们七班怎么回事?有老师跟我反应你们学生不上课到处乱跑来着,是哪个老师的课?”
“温老师的音乐课,已经结束了,我带他过来跟您说。”
“外面正下着雪呢,万一有学生玩起来,一旦磕着碰着,你们得被家长数落死,”陈主任很是头疼:“快点过来吧,你先叮嘱班里同学不舒服地赶紧喝感冒灵,正是抓紧学习的时候!”
“好,已经说过了。”
电话一挂,闻班主任耸耸肩。
“走吧,去五楼。”
温郁颇有种学生时代做错事的头疼感,小声道:“连累你了。”
“连累我?”闻玙本来已经上楼了,侧目道:“这件事跟你有关系吗?”
温郁愣了一下:“你……”
男人见他还没有动,走回来牵住他的手腕,带他一同往上走。
“我说过了,今儿我滥用职权一回。”
他想起什么,笑着又摇摇头。
“也只会为了你这样。”
温郁怔怔地被带上楼,领导已经候在门口,手里还端了一缸子热茶。
“进来吧。”
三人相继坐下,陈主任低头吹了吹水面翻卷的茶叶。
“说吧,怎么回事。”
“也多亏温老师在,”闻玙笑起来:“这两周学生们体育课都被占了,没时间出去活动,有好几个感冒请假的。”
“我想找个机会让他们出去多走走,不要跑步打篮球,但怎么也得呼吸下新鲜空气,舒展下筋骨。”
“不然更容易生病,您说是不是?”
陈主任本来都准备好说辞了,突然有点被打乱。
“你定的?”
“温老师是副科老师,他哪敢做这种事啊。”闻玙哭笑不得:“也就我这种主课老师,自己的课没法停,还跑去占别人的课,让学生们有机会多出去走走。”
他既是班主任,又是主课老师,在权限和决定权上都占优势。
陈主任也是愣了,把茶缸子放下来,教训道:“你仗着你是班主任就自己做主啊?之前跟我们商量了吗?”
“人家音乐课不重要?好家伙,你让人家帮你放风,还帮你看孩子,你倒是两头都不用管!”
“也管了,”闻玙和他周旋了好几年,两人都熟悉彼此的那点小脾气和套话:“这不没出事吗。”
“温郁你也是的,”陈主任长叹一声:“你这么惯着他干嘛!”
“闻老师,这事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回头得交个反思检查上来,必须得重视教师纪律!”
温郁全程没插上一句话,更没预料到闻玙会如此从容地把全部责任揽走。
他像是在漫天风雪里骤然抬头,看见有人早已迎面站他的身前。
用背脊挡开浩荡寒风,把他小心地藏在怀间。
第24章
办公室的门再关上时, 温郁突然伸脚踩了一下闻玙。
闻玙:“……”
这么幼稚的报复行为也只有你干得出来。
温郁拧着眉看他:“你大包大揽把锅全接了,不给我一点点发挥空间的吗。”
“那也是陈主任疼爱我,”闻玙笑起来:“你还真没这个福气。”
他们一同往楼下走, 长风吹拂, 白雪沾衣。
天骤然一冷下来, 寒意像是能从靴底往上渗,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
闻玙有心问他今天穿秋裤没有, 又觉得这样不够浪漫, 最后用担忧的目光看了一眼他的腿。
温郁很敏感:“你觉得我屁股不够翘?”
“……??”
闻玙有时候很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这个小聪明蛋一天天在想什么。
两人闲扯两句各回各办公室, 七班一帮学生缩着头等着被训, 谁想到一直到快放学时闻玙才回来。
他一进班里,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教室像是一瞬过冰,所有人都不敢吱声了。
闻玙没当回事,在黑板上布置完作业, 例行公事讲了几句。
“回家的时候注意安全,自愿要和高三一起复习的直接去楼上找空座就行。”
大伙儿陆陆续续地收拾起东西, 没人敢问玩雪的事后续如何。
等到学生们鱼贯而出之后,闻玙才随意找了个关系挺熟的学生。
“今天出去玩雪感觉怎么样?”
大男生一想起来傻乐:“温老师真惯着我们嘿!”
闻玙笑着抽了这家伙一下。
行, 他惯着你们,我惯着他。
温郁回家时, 家里有好几个眼熟的亲戚在这一块吃火锅。
北京人涮锅子没南方派系那么多讲究。
新鲜羊肉卷牛肉卷配上芝麻酱韭菜花,齐活儿。
他在胡同口里就闻见浓烈香味, 那种香不是任何酱料被泡开,而是炭火气儿里混了牛羊肉被充分化开的油脂, 两者意外和谐。
门一打开,大伙儿笑呵呵跟他打招呼。
“郁郁回来了?”
“玉树临风啊,看看这个头!”
“处对象没有?没有叔给你介绍一个!”
颜晚馨刚剁完韭菜花, 这会儿围裙和指甲缝里都是青汁儿,笑得很开心。
“都吃都吃,不够厨房还有!”
“郁郁你也来点?”
“我在食堂吃过了。”
温郁路过时还顺手帮忙递了两瓶啤酒,发觉他们真是很会享受生活。
院外飞雪,檐下涮肉,确实尽兴。
“现在的孩子啊,难得有几个像你家郁郁的,”旁边大姨一抹嘴道:“您瞧着吧,外头小姑娘小伙儿这个点还有不少蹦迪甩头的,不到十二点不回家。”
“我倒是乐意他晚点回来。”颜晚馨笑着摇头:“这孩子现在太老实了,二十多岁整得跟读高中时候一样,天天下了家就往家跑,有时候同事聚餐都不去。”
被点名的老实孩子愣在原地。
他颇有种一片真心错付亲妈的错愕感。
“您——认真的吗?”
颜晚馨很古怪地看他一眼。
“你都二十大几了,出去蹦蹦迪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她一甩抹布,还像是怪他不开窍:“读书读傻了吧。”
温郁这会儿脑袋上都是冒号,心想我被我妈嫌弃私生活太单调这特么算几回事。
他确实有种不自知的闭塞。
先前父亲入狱,母亲生病,他默默把所有娱乐都剔了出去,一晃好多年都忘了还有出去玩这回事。
仔细一想,像是试图靠让自己过得苦一点,减少内心的愧疚。
今天颜晚馨这么一说,温郁哭笑不得,回屋就给闻玙发短信。
[乐]:男朋友在不在。
[如是我闻]:?
[乐]:明天要不要去看零点场电影,我请。
[乐]:看完再去撸个宵夜。
[如是我闻]:你被盗号了?
[乐]:我妈今天嫌弃我,说我一点夜生活都没有。
[乐]:我明天就去通宵蹦迪#微笑
[如是我闻]:我给你一分钟想想明天是什么日子。
温郁已经在搜北京蹦迪哪家强了,一看见消息弹出来,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等等……明天……明天闻玙过生日!!
他手一滑手机正中鼻子,痛得叫了一声。
外头还在扯闲天,无人听见。
[乐]:我错了,提前说一句生日快乐。
[如是我闻]:明天我提前请了年级里的老师,去鸿宾楼吃饭,记得来。
[乐]:那我肯定是蹭我男朋友的车。
[如是我闻]:哟。
对话持续到这里,温郁心里有微小的纠结。
他观察他男朋友的微信昵称很久了。
很久以前,互联网上流行一个短句。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安非他命既是抗抑郁药,也是可能被滥用的毒品。
如是我闻是一句佛偈,偏偏和它的名字成了无情对。
他每次看见闻玙的这个ID时,都想悄悄地也把自己的名字改掉。
变成甜腻又文艺的情侣名,很登对。
他不是不敢。
他是觉得……他还够不到他。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两个人明明已经是恋爱关系了,手也牵过吻也接过。
但感到自己可以拥有全部的爱,与和一个人确认关系,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安非他命,如是我闻。
温郁心里又默念了一遍,最后也没有改掉自己的微信名。
以后吧,万一呢。
第二天意外很忙。
有好几个艺考生都过来找他咨询消息,刚忙完要赶去上课,完事又有领导发消息组织开会。
期间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再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