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晓冬只在前面走着指路:“山后刚种了桃树,不过还没种好,明年来就能看到桃林了。这边计划种一片雪香榧和山茶花间着种,两个花期相同,等春天也会很美。往前走我弄了个药园子,主要种一些能吃也能做药的,刚才吃的白皮石斛就是那里种的,另外种了些黄精白芨之类的,没怎么用心弄,就是先试试。”
“山上一些树都是我爷爷以前种的,这是相思树,这是女贞树,还有一些枇杷芒果之类的,因为多年没人照料,也都乱长,有时候有些果子,有时候没有……”
“山顶原本就有一个天然的石坑,我扩充了下做成了个天然蓄水池,到时候方便浇灌——山脚下种了些玉米和花生,西瓜什么的,也是以前我爷爷种过的,我也就保留着,都不赚钱,乡里人家大部分自己也都有,就自己吃的。”
禤晓冬一路走一路指点着,看得出他对这山很有感情,虽然也有一些规划,但很明显都不是为赚钱,而只是兴趣,随性而种,喜欢就种了,或者只是种着试试看。
褚若拙之前来过,倒也没有什么新鲜感,只是偶尔指着对面的山对盛无隅道:“对面那是遇春山脉,上次我那香蕉地幸免于难,全靠那个挡住台风了,运气啊。当然最大的运气就是遇到你和晓冬帮忙了。”
盛无隅微微一笑,问禤晓冬:“这山算你名下的吗?”
禤晓冬道:“嗯……这山以前是荒山,我爷爷开荒以后,早年也没人在乎这些,这一座山就算归我爷爷名下的土地了,然后宅基地也就半山腰这里。爷爷去世后我去参军了,去了好些年,这山没人打理,就又荒了,我回来后才又慢慢开起来的。”
盛无隅却忽然问了句:“你不是都退役五年了吗?怎么看着这山是这两年才开发起来的。”
禤晓冬抬眼看了盛无隅一眼,看他神色淡定,移开目光又看了看四周的风光,他们已到了小山顶上,然后看到了南边延绵不绝,还有一大片深山。
他低声道:“退役后……我一个人出外面四处走了走,旅行去了,去年才回乡的。”
褚若拙吃了一惊:“你一个人旅行了三年啊!太爽了吧!”
禤晓冬道:“嗯,就买了台二手车,把国内每个地方都开车走了一遍,走累了,就回来了。”
褚若拙很是羡慕:“我也想周游城市,四海为家,看遍天下风景,你见了很多美景吧?有没有拍照?”
禤晓冬老实承认:“没有,我一个人走的,也没想过拍照,我手机老式的也不能拍照。我每到一处,就打听当地什么好吃的,然后一家一家吃过去,吃完了再去下一处。”
褚若拙爆发出笑声:“哈哈哈哈哈,难怪你做饭这么好吃!还真是博采各地美食啊!”
禤晓冬倒也有些赧然起来:“我也带了不少种子回来,试着种了些,有些活,有些不能活。”
盛无隅微微抬头,忍不住也莞尔一笑,感觉到山风徐徐吹过脸,已接近深秋,远处山谷已有丰富的树叶颜色,天空则蓝得像一块透亮玻璃一般,只有淡淡的白云扯成乱絮,风中带着野菊花和各种远处的草木香,教人心旷神怡。
他笑了下忽然道:“禤晓冬,我想租你的房子住一段时间,行不行?”这人,有点意思,他忽然做了个决定,和从前一样,他历来是个行动力超级强的人,想到就说了。
禤晓冬一怔,就连褚若拙也吃了一惊转头问:“怎么突然要在这里住?”
盛无隅道:“心理医生说我目前心理状态不适合做手术,让我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休养一下,远离工作。我觉得这里挺合适的,陌生人,陌生的地方,无人打扰,挺好的——当然,你做菜确实很不错,我会另外出费用请你帮忙做饭,可以吗?既然你都吃遍全国了,看来我也能吃到不少特色食物?”
禤晓冬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是茫然甚至是有些震惊的:“盛先生?我这里简陋,家具也不全……”
褚若拙道:“盛董还是要慎重考虑啊,这边配套不齐全,医疗什么的都不方便。”他却是担心禤晓冬看起来就是个爱清静的,不习惯忽然住进来个陌生人。
盛无隅却只是看着禤晓冬,眼睛里含着笑意:“怎么样,不愿意?”
禤晓冬看着他微微有些蜂蜜色的双眸,心里一动,低声道:“可以的,院子另外一侧的厢房都是空的,我重新收拾下,还有卫生间什么都要重新改造。您还有助理一起住下吗?我来订购床……”
盛无隅干脆利落:“那就这么说定了,家具用品和改造的事你不用担心,明天我让助理过来安排,一应改造费用都由我负责,你什么都不用操心。放心,只有我一个长住,助理等人偶尔过来下送东西,不会打扰到你的清静——哦对了,我还养了只猫,可以吗?”
盛无隅看了下轮椅旁好奇歪着头的小黑狗,伸手捏住它的脖子拎了起来,小奶狗不知所以,茫然龇出了乳牙,嗷嗷叫了两声,却丝毫没有威胁到尊贵的客人,只好可怜巴巴看向主人求救。
盛无隅却好笑地摸了摸那柔软无骨的小短腿,又用手指捋了捋油光水滑的黑毛,点了点头:“恐怕会和你这小家伙打起架呢。”
禤晓冬道:“没关系……只是乡下地方,如果太名贵的猫,会不会养野了跑掉……我不太熟悉猫。”
盛无隅轻描淡写:“没事,会带来足够猫粮——就怕它吃了你做的肉,怕是都不吃猫粮了。”他看了眼禤晓冬,眼神温和里带了笑意,做了这决定,他心里分外轻快,看着禤晓冬有些懵的表情,他越发期待未来的日子。
这人像个宝藏,一起生活应该很有意思,他应该符合蔡中林所说的那种生活境界吧,随性而行,随心而活,去哪里,种什么,都非常纯粹,因为想,就如此做了。
所以这春韭秋茄,锄瓜种豆,四季三餐,少思少想的日子,是不是就是蔡中林希望自己做的?
禤晓冬则只觉得那双琥珀色的双眼洞察人心,仿佛完全看穿了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
傍晚,盛无隅和褚若拙两台豪车都开走后,禤晓冬站在柴门前,手里抱着已经睡着呼噜噜翻着肚皮的小黑狗,很是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答应了,不知为何,面对盛无隅的微笑,似乎很难有人拒绝他,这难道就是属于前外交官的特有技能?
关了柴门,他收拾下空着的厢房,将一列三间房间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拿了井水来冲了好几轮,又有些不满意地摸了摸墙,觉得是不是该找人来刷一次墙漆,但想到盛先生身体不好,新墙漆对身体不太好,才作罢了这个念头,只是又拿了水管子连墙和天花板都冲刷干净。
秋高气爽,第二天他搭了梯子上了屋顶,把那边的瓦片全部重新码了一遍,确保一滴雨水都不会漏。
第18章 蓬门静候
禤晓冬的房子后种着几株有些年份的相思树,树冠丰厚,羽状的树叶参差交错,绿荫浓厚,禤晓冬修葺了房顶后,便在屋顶上靠着树干,拿了杯子边喝水边想着还有什么地方该收拾收拾,却见前院菜地前的柴门有个中年婶子推门走了进来。
他目力甚好,一眼就认出正是他那许久没来往的表姑高翠兰——一表三千里,这高翠兰是禤爷爷那一辈的堂妹的后代,具体也算不清楚什么辈分,也就含糊着叫着表姑。
高翠兰其实也和他家从前没什么来往,禤爷爷本身就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一个人住在山上开荒,不爱和人来往,儿子进城打工一去不回,在村里人看来就是个不好亲近的穷酸孤老,这高翠兰只能说算是个姻亲,沾亲带故,他回乡后去镇上办户口手续时见过几次罢了。
高翠兰进了门,无视嗷嗷叫的小黑狗,在菜地里先转了一圈,伸手掐掐黄瓜,摸摸南瓜苗,非常满意走进院子里喊着:“晓冬啊?晓冬?”
禤晓冬在树干上应了声:“在,表姑有事?”
高翠兰抬眼看到他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倒是吓了一跳:“哎呀,吓我一跳,一大早在屋顶干嘛呢?”
禤晓冬道:“我捡瓦呢,台风过了,怕漏雨。”
高翠兰看他从梯子上利索下来,笑得和蔼:“有空也帮我家捡一捡啊。我昨天听阿贵那小子说了你种了好大个菜园子,果然是退伍兵啊,一把子力气,这一看果然侍弄得好。你也知道,你姑父开了个小饭馆,拿货都是在菜市上收的菜,又贵又不好,我看你这菜长得这么多,阿贵说你一个人吃不完,都拿去送夏婆婆了,就算送也吃不完啊,我刚才看那韭菜都老了!那南瓜苗也长出来老长,太可惜了!”
“放着白白都老了,喂猪都不吃了,你看这萝卜花,都要长种子了!我和你姑父说了,反正他也要去收菜,与其把钱给外面那些贩菜佬,不如给自家人呢,你这菜地的菜,不如都专供我们家饭馆,你姑父一个月给你一千块!也不用你辛苦,我叫阿贵每天早晨过来收了三轮车开到镇上去,一点儿不费你心,一个月白白多了一千块,如何?”
禤晓冬道:“哦多谢表姑,不过还是算了,这菜我留着有用,你还是先找别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