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了贞,又逢家难,本该三尺白绫了却残生,却被人救下,因为可笑的缘由,她整日里活的像行尸走肉一般。
若是没有她没有归家,若是她从未离开家中,若是母亲还在,若是……
种种揣思涌上心头,林黛玉不禁悲从中来。
见状,贾赦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叹口气,“你……你也莫怕,不管如何,你还小,我尽量……”贾赦话语一顿,本想说尽量周旋一番让父女团聚,可林如海就算迷途知返,但谁也猜不准司徒咏的心思,他哪敢夸海口保证?
踌躇了一会,只道:“不管日后如何,贾家永远是你的外家。”
就算依照律法处置,林黛玉年纪尚小,又有“功劳”,就算被发配,他也有能力买下,贾家也不缺她一口饭吃。照顾着,等大了,要是别人嫌弃是罪官后裔,他也有能力给人找个耕读的清白人家入赘。
就这样补偿吧。
贾赦嘴角扯了扯,瞥开林黛玉泪光点点的面庞,示意侍从动手。
不一会儿,便满载而归。
贾赦望着覆盖住茶盏底部的那些泪水,恍惚的却想到贾宝玉的一句话“女人是水做的骨肉。”
真不愧是男女主。
眉头一松,一想起林黛玉的来历--天上的天仙,贾赦腹诽着历来神仙下凡历劫要经历各种苦难挫折,这不过几滴眼泪,应该算不了什么。
而且,对方本就是换泪而来。
虽然自我感觉有些厚颜无耻,但也心安理得的给找出冠冕堂皇的借口,贾赦迈着步子走了,徒留林黛玉无声泪流,愈发孤影自怜。
几乎连走带跑的回到屋内,又命人去搬来螭龙彩屏,贾赦急不可耐的取来匕首,对着手指便是一刀,旋即血珠冒出。
“快,把它……”贾赦满是兴奋,可话一出口脑子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先前脑海中闪过的祖母遗嘱,并没有具体的步骤介绍。
他换来又换去,可至今尚未理清缘由。
眼眸中流露出害怕,贾赦用染红的手指满怀期待的抚摸着螭龙,描绘着威武雄壮的龙形,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但血红了一地,却依旧无任何的变化。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无力席卷而来,贾赦挥舞着匕首,绞尽脑汁的想法子。
与此同时,司徒锦也无力的捂着胸膛的刀伤,许久未合过的眼眸露出一丝的疲惫,但却依旧眼底透着谨慎,小心翼翼的打量陌生的四周。入目皆是茂盛的芦苇,几乎有七八尺高,遮挡住外来的视线。听着周围昆虫的自由的鸣叫,一片祥和之境。司徒锦咬着牙忽视身上的疼痛,蜷曲着身子,往裤腿一掏,取出指甲大小的竹筒,打开盒盖,倒出暗卫用于联络的信号,发了出去。
看着悄然无息离开的虫子,司徒锦嘴角勾了勾,露出几许笑意,想着自己难得一次的“意气用事。”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身为帝王,那一刻心头涌出的第一念想却是以身想替,很疯狂的举动,可却不悔,甚至回想起来还带着一丝的甜蜜。
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普通的男人,有血有肉的去为自己在意的人去战斗。
黎远的出现,给了他警醒。除了自己的私事,更多的是身为帝王所需要弥补的空缺。他一个人高高在上太久,久到几乎理所当然,刚愎自用。
他老了,这天下要换一个更合适的主人,注入新的活力。
回想起九死一生的厮杀,司徒锦如是想到,回去就退位,让老二折腾去。
被寄予厚望的老二揉揉额角凸起的青筋,“原定的行程不变,父皇需要南巡安定民心,至于他……”拉长了语调,司徒咏眸光划过一道狠戾的目光,吓得心腹影卫上前弱弱开口建议道:“殿下,如今局面对您有利,您可千万不要……”边说边抬手往脖子轻轻比划。
“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我们拖延上半天,一切都将会是天意。”
几乎直白的话语,背后隐藏的含义却让人发寒,似乎连流动的气流都被凝固住。
司徒咏:“……”
静默了许久许久,司徒咏按捺住自己想真得想杀人的冲动。他看起来很想弑父杀君吗?!
将手中收到司徒锦消息的密信愤怒的揉成一团,司徒咏愤愤咬牙着,睥睨了一眼建议之人,直接了当道:“这天下本就是孤王的,孤若成王败寇,则输得心服口服,若是宵小手段,则不屑为之!”冷冷的哼了一声,“只有丑人才作怪!”
“那殿下您……”未尽之意是什么啊?
司徒锦面对心腹臣子好奇的目光,身子动也不动任凭人打量,眯着眼睛,嘴角慢慢,慢慢地弯了起来,意味深长道:“天下大同。”
在屋内的所有人不禁晃了晃身形。
“传令下去,让老大护着父皇南下慰问军民。”
----
待贾赦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他已经身着龙袍,坐上龙船,顺江南下。望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侍卫,贾赦眼神暗了暗,回想起大军拔营前司徒咏冷冰冰的话语,“你若踏错半分,贾琏还有贾蓉这两个人质孤便千刀万剐以消心头之恨。”
心口突突的跳,贾赦咬了咬牙,硬是扯出威严,在人前摆出帝王架子,可是人后,却无法在强颜欢笑一分,了无生机的瘫在软榻上,看的司徒熠眼皮一跳。
理智上接受了父皇变芯的事实,但情感上……他想狠狠扇自己两巴掌,啪醒自己。后宫三十六院七十二妃,父皇历经无数风浪,竟然会栽在此人身上,给他感觉就像……猪拱白菜。
被自己大逆不道的想法吓得一颤,司徒熠干脆利落的转身,去船甲上吹吹风,冷静冷静。
见人离开,贾赦原本耷拉的眼皮睁开,眼眸中露出一丝的精光,继续锲而不舍的咬牙滴血。
他没有司徒锦那混蛋那么厉害,说让人换就换,可是只要有目标,他定也能找到方法。
专心致志进行“自残”的贾赦并未意识到原先对他看守严苛防“滴血”的宫侍如今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司徒熠梳理完心境,调整完呼吸,依靠着栏杆,遥遥瞥了一眼贾赦,脑海闪过某人无厘头的要求,心中恍若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但是为了自己的母妃,却也不得不答应,大逆不道一回。努力的露出紧张害怕惶恐的情绪,脚步克制着左右脚并排走,跌跌撞撞的朝屋内冲了过去,望着贾赦一脸担忧的脸庞,咬了咬牙,声音带着颤音,开口道:“父皇,刚才两淮运使来报,已经找到荣恭候的尸身。”
恍铛一声,贾赦心狂跳一下忽而僵停了一刹,整张脸唰白,身子不稳的直接瘫坐在地上。
司徒熠目光一转,不忍相看。
“荣恭候?”贾赦牙齿上下打颤着,“在哪?”
眼眸一闪,司徒熠垂眸,哀叹一声,“自是停棺贾家。”
“我……”
“父皇,请您担负起身上的责任,万里江山容不得义气用事。”司徒熠冷冰冰的开口,斜睨着贾赦,眼眸冰冷一片还透着微红,不善的说道:“他因什么而走,你心里清楚。”
感觉像是有人拿火把燃烧着脸庞,火辣辣的疼,贾赦面色青白交加,胸间涌出酸酸涨涨的感觉,脑海浮现出种种,低低道:“我清楚。”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多少。
司徒熠只觉眼前的贾赦甚为陌生,因为他一下子挺直了脊背,抬起下巴,睥睨着他,眼眸写满了淡然,吓得他心中咯噔一下。接下来,事情完全没有按着预料之中发展,贾赦竟然真像一个皇帝理政。
整整一个月,会见官员,谈吐得宜,接见百姓,慈爱有方,实地考察,不畏艰苦,调查盐政,雷厉风行……
完完全全跌破了他们两个大逆不道儿子的眼球。
被人用诡异眼神看着的贾赦无视打量的目光,用尽平生所学心血想要塑造完美的帝王。他要他的泰宁帝青史留名,没有任何一丝污名。盐政,错的不是他,凭什么要让皇帝担责任。明明是仗着自己山高皇帝远,猴子称大王,心野了,想要另起炉灶,一帮蠢蠹!
他不会要这些人的命,因为这些人给皇帝舔脚的资格都不够,哪有给九五之尊陪葬的荣耀。
☆、 第86章 人生如戏
贾赦拼了命发了狂顶着两个黑肿的眼圈终于在七七四十九日内返回,但归来心切,可望着贾家高高悬挂的白帆,步子怎么也迈不进去。
双腿恍若灌了铅坨一般沉甸甸,胸间涌出酸酸涨涨的感觉甚是陌生,贾赦僵硬着身子呆呆的伫立着。
司徒咏摸摸鼻子,瞅着堪比望夫石的“父皇”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来由的一阵心虚,抬脚微不着痕迹的踹了一下身边披麻戴孝的贾琏。
贾琏毫无防备一个趔趄出了列,整个人摇摇欲坠。
司徒咏伸手帮扶一把,弯腰躬身道:“父皇,贾世子连日为父后事奔波操劳,心神恍惚有此失仪之处还请宽恕。如今正值发引吉时,儿臣斗胆还请父皇为荣恭侯爷赐下谥号,以慰其在天之灵。”
贾琏站定后闻言不禁面色一沉,一掌打落某人贼喊抓贼递过来的手。这些日子经历的事情超过前半生吃过的盐,如今都麻木的镇定下来,反正最差的结果不也是翘辫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