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楠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咖啡厅里,还不到五分钟,那楠重新回到了车里。
陆以睁开眼,诧异看向那楠,这么快,而且只有他一个人。
那楠蹭了蹭额角的细汗:“好了。”
“这么快……你和他说……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说我是你男朋友,让他不要再给你发邮件打电话骚扰我们,让他滚远点。一个优秀的前男友就应该像个死人一样……”那楠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陆以的眼里逐渐盛满眼泪,然后泪水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哥?你怎么了?”
那楠有点心慌,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陆以这样。他看过很多次陆以难过的样子,但第一次看见他真的哭出来。
“是不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要是你觉得我说得太过分了,我再去跟他道个歉还是怎样……你还是不想分手?那我去告诉他我胡说的……”
那楠的话被打断,陆以一把拉过他,抱着他,却把自己的脸埋在他肩上。只觉得心里很痛,痛得快要抽搐而死,然而又觉得突然轻松了。那楠把话说到这种份上,程锦文恐怕真的再也不会联系他了,这么多年的爱和痛,就这么一瞬间,好像轻飘飘的结束了……
电话这时候响起来,陆以抬起头看向操作台上的电话,程锦文打来的。陆以看着电话犹豫,任凭它响个不停。一只手从侧面伸过来,那楠询问地看着陆以,陆以撇开了眼睛。
那楠挂断电话,点进手机,把号码一起拉黑了。
“回家把他的邮箱地址也放到黑名单去吧,反正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
陆以咬着嘴唇,最后说了个:“好。”
车子启动,驶过小吃街和学院路的梧桐,下午的风带着阳光的味道从车窗里涌入。陆以脸上的泪痕已干,眼睛还红得厉害。他声音嘶哑的:“陪我去喝点吧。”
这是最后一次了,为自己前面那些痛苦的岁月,也为日复一日的酗酒画下句号。
陆以打算戒酒。
“好啊。”那楠说着拿手机打电话,“我叫下老师,也不知道他下午有没有空。”
“今天不叫闻兼明好吗?”
那楠略犹豫,还是把电话收起来:“好吧。”
第44章 醉生梦死
“文学作品鉴赏活动除实现审美价值外,还有许多其他的价值成分,诸如认识价值、道德伦理价值、教育价值和政治价值等,而这些价值的实现,又都是在审美价值中实现的……”
下午最后一堂课要上到七点多,又是公共课,不仅学生疲乏得无精打采,闻兼明也提不太起劲儿,只是照本宣科念课件。
明天又是周末,那楠周末要带学生,比平时更忙。不知道陆以公司旺季过了没有,前段时间他天天熬夜,这对他身体很不好。
闻兼明有心照顾他,又觉得这种细致入微地去体贴一个三十多的男人肯定招人烦,他只能谨慎地恪守着人与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不过话说回来,这段时间工作日晚上,陆以常会以“去他家住上班更方便”的理由让闻兼明过去住。闻兼明又怀疑,抛开那楠这个因素,他是不是和陆以的距离也近了一点。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讲台上电话的震动像是一记惊雷,让讲台下安静而疲惫的眼睛瞬间机敏起来。闻兼明在游离状态下也被这突然的来电吓了一跳,是那楠打过来的。
知道他常不方便接电话,那楠平时都会先发信息。闻兼明也没多想,他伸手一划,挂断后,继续照本宣科,台下又沉寂下去。很快,第二通电话来了,是陆以的。
闻兼明盯着手机屏幕,眉头微微皱起,知道对面那人多半还是那楠,但他有种不太好的直觉。他几乎不在课堂接电话,但这次他略一犹豫,就拿着电话出去。
了无生气的教室突然喧闹起来,很快又安静下来。闻兼明折返阶梯教室,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飞快跑了,一句话没说,连课件都忘了关。
所有学生望着闻兼明飞奔的背影,诧异于这位平日过分稳重的教授突然那么惊慌。片刻后,抱怨声四起,教授走了,这堂课怎么办?各班的班委开始联系辅导员,而更多学生也学着闻兼明的模样,拎起书包,在辅导员给出明确指示之前,飞快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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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key Club下午四点半开始营业,但到八点前都只有零星几个人,真正热闹起来都是在晚上十点过后。
这天下午刚一开门,陆以和那楠就进去了。还不到上班时间,店里只有老板一个。陆以是MC的老客户,这段时间一直没来,坐上吧台时,老板和他寒暄:“还以为你找了男人连喝酒都不来了呢。”指着那楠问,“这是你男朋友啊?很年轻嘛。”
陆以情绪很差,没心思接老板的茬,实事求是地说:“我打算戒酒来着。”
“别啊,你可是我们店里的头牌,还有人专门为了和你搭讪来的。你一不来,我营业额都少了三分之一。”
陆以无力笑笑,要了两瓶威士忌。
“你就是这么戒酒的?”老板边说边给陆以从架子上取酒。
“是啊,最后照顾你生意。”
老板这才发现陆以的状态不是很好,拿来酒又替他拧开,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这话说得……算了,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今天我请你。不过还是少喝点。”老板说完去忙他的了。
陆以坐在他常坐的位置上,那楠从吧台里面拿来杯子和冰块。不多会儿,老板从厨房给他们端来几份小吃。
开始那楠还以为陆以要他陪喝,实际却只是一个人喝闷酒,不说话,也不吃小吃,就一口接一口喝酒,好像那是白开水。
随着酒精快速摄入,陆以白皙的面皮和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绯色,他眼睛开始变红,说不清楚是因为醉意,还是其他的情绪。
那楠想劝他悠着点,但看他那样子,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在旁边默默看着,安静地陪着他。
一瓶威士忌已经下肚,酒水变成热泪从陆以眼眶里往外滚,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那楠无从体会他的心境,更无法理解他的难受,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替他擦掉眼泪。
“你要是真的那么放不下,你就去追他啊,不管他出国还是去哪里,你都缠着他不就行了。”
陆以只是摇头,拉着那楠的手抵在自己眼睛上。
不是放不下,而是恰恰因为他要放下。那楠已经替他做到这一步了,像个冷酷的外科大夫,手起刀落切掉了他经年历久的病灶。只是太痛了,需要酒精麻痹。不过他也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有那么无可救药。喝吧,陆以给自己说,最后一次了,从此再也不喝酒了。
另外大半瓶酒下肚,陆以开始笑,开始是闷声笑,接着哈哈大笑。那楠知道他已经差不多,抬起他的手臂架在自己脖子上:“走吧,我们回家。”
陆以比那楠高出不少,但他身材瘦,架起他并不费力。陆以搭在那楠肩上,被他拖行两步,突然伸手捏着那楠下巴抬起来。两人对视,那楠不知道陆以要做什么,以往他喝到这种程度,几乎都是不吵不闹,只说要回家,一回家便倒头就睡。
“我带你回家睡觉……唔……”
陆以是突然吻上来的,醉成这个样子,倒还能找到准确的位置,说话都大舌头了,但好像并不影响接吻的灵活。他一开始就吻很深。
头晕目眩中,他和那楠初识的画面突然闯进脑子里,那个举起垃圾桶把一个两百斤汉子砸倒的小年轻。也是这个酒吧,就是刚刚的位置,那楠邀他喝酒,蹩脚的勾引,以及明目张胆的上床邀请。
对了,当初是怎么就同意的,明知道他是闻兼明的学生,也知道他这么做的幼稚目的。大概还是因为好玩,比起曾经那些目标明确的床伴,那楠显然比他们有趣得多。
他的人生,不正是那么无趣吗,无趣得要每天每夜不停地酒精和作爱上寻找乐趣,前一个是为了忘记,后一个是为了麻痹,然而这些短暂的快感和忘却,不过都是虚幻,更像是饮鸩止渴,到头来留给自己更深的疲惫。
有人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矗在酒吧门口这香艳的一幕,开始还一怔,随后就吹了个口哨。
那楠不仅被吻得快喘不上气,陆以从正面搂着他,身体所有的力量几乎都倚在他身上,还把他往下压,腰酸得快要支撑不住了。那楠费了好大力才推开陆以:“行了,哥,先出去吧。”
陆以固执地又去捧那楠的脸。
“我们回家再亲行么,等回家你想怎么亲怎么亲,想做其他的也行,我们先回去。”那楠把陆以推到一侧,继续架着他往外走。
好不容易走出酒吧门,外面天色暗下来,路灯点亮,主街的车流声传来,熙熙攘攘的,周五的下班高峰,光是听声就很堵,也不知道好不好叫车。
那楠一手扶着陆以,一手掏出手机叫车,果然不好叫,好一阵都没人接单。那楠瞥了一眼就停在不远处的陆以的车,转头又叫了代驾。正当他在和代驾电话沟通时,陆以突然松开,跑去抱住旁边的行道树,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