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所有各拍各的镜头,只要是温远毓在拍,冉邱你都必须过来。”说完,张导又偏头冲裹着毯子的影帝说:“冉邱的镜头,温远毓你可以回去休息。”
“张导您放心,冉邱肯定到!”经纪人马小江喊完,扭头瞪了冉邱一眼,看冉邱就跟没注意似的,还在仿佛认真学习好少年一样,对付那花花绿绿笔记的剧本。
冉邱一页一页地翻着,被翻过无数遍的剧本页脚,都已经被他揉得翘了起来。
《天渊之别》这部电影讲的是出身、经历有着很大差别的两个人,宁港和柯清十年来的情感纠葛。冉邱演宁港,温远毓演柯清。
宁港家境贫穷,从小跟人打架打到大,是天不怕地不怕,一个又痞又乐观的小伙子,在北街开一家早点铺。
柯清家境富裕,从小爱画画,却为了母亲再婚后的生活能幸福,18岁时选择离家出走,靠在街边画画勉强为生。
相识那天,宁港给饥肠辘辘的柯清做了三屉包子,让柯清给他画了一幅画,抵消早饭钱,并收留了无家可归的柯清。
宁港对他一见钟情,攒钱给他报绘画班,柯清也知道宁港喜欢他,但却没有离开也没有挑明。
后来柯清被国外的艺术学校看中,俩人庆祝的当晚喝多了,宁港失控地亲吻了柯清。酒醒后,柯清就收拾行李走了。为了攒出国的机票,柯清卖苦力干活儿,宁港带着钱去找他的时候,正好撞见柯清被同父异母的哥哥和一群人殴打,宁港为了救他被砍伤,把钱都给了柯清,让他赶快出国离开,自己却因为没钱治疗,最终导致感染截肢。
七年后,柯清回国了。宁港开的早点铺异常火爆,但他却住在早点铺里的小隔间,与一幅画售卖百万的柯清,差距更加悬殊……
温远毓的第一场戏就是亲情戏——柯清和母亲的告别戏。
马小江胳膊肘捅了捅冉邱,压低声音道:“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多不合适啊。”
“什么不合适?”冉邱也放低声音,不情愿地撇了下嘴,“也不用所有镜头都来吧,再说我比较想去B组看林镜子演戏。”
“你喜欢林镜子?你看她做什么?”
冉邱斜了他一眼,“我不看美女,难道我天天看大叔啊。”
说到后半句,他嗓门不小心有点高,裹着毯子的温远毓听到“大叔”俩字后,脸色明显一暗,但他什么也没说,指尖捻起剧本又往后翻了一页。
马小江:“……”
冉邱已经把剧本吃的差不多了,他不止能背住他自己的台词,甚至连电影里十八号男配的,他都差不多记下来了。
他有一搭无一搭地翻阅着,耳朵却始终竖着听张导给温远毓讲戏。
这段亲情戏是柯清不想母亲为难,要离开母亲自己独立去生活的告别戏。温远毓要通过眼神和肢体动作表现出三层情绪——压抑,不舍和坚定。
拍摄开始的时候,温远毓的助理刘乃,屁股蹭着椅子,一步步挪到了冉邱旁边。
刘乃扒开保温袋,摸出里头还冒热气的两个茶叶蛋,笑呵呵地递给冉邱,“哥,早上好,再吃两个蛋吗?”
冉邱侧眸扫了他一眼,没接过来也没理他,专心地看着坐在画架前的温远毓。
他以前就听刘乃说过,温远毓最不擅长的就是亲情戏,他倒想看看,这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究竟怎么演这个把亲情看得无比重的角色。
果然,不出他意料的,在短短十分钟,张导喊出第三次ng的时候,温远毓站了起来,背对着镜头重新调整起情绪。
冉邱看着一脸无奈,不知该不该说的张导,忍不住脱口而出:“一个都不能理解什么是亲情的人,怎么可能演得好?”
第16章
他神情散漫还有些慵懒,但声音清晰,在偌大的片场掷地有声,引得片场群众都投来“马上有瓜吃”的目光。
“祖宗,你要干什么?”马小江被吓的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忘了。实话总是不小心溜出来。”冉邱嘴角微微上扬,食指在嘴角上轻轻点了点,表情可没有半点儿“不小心”的意思。
张导眉峰一挑,声音自带一股穿透力,“那你的意思是你来一场?”
马小江捶胸顿足地捂住脸,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接这份工作,当这位少爷的经纪人!
短短两秒内,马小江已经在颅内脑补了一个新闻标题:十八线糊咖在线教影帝飙戏,这是打自己脸还是打自己脸?
马小江连忙屁股离座,半起身说:“冉邱他只是随便说——”
“说”字没吐完,他就被旁边那位,对自己没有半点ABC数的十八线糊咖,一掌摁回了座位上。
只见冉邱把运动衫的袖口往上一搓,“腾”地起身,爽快地大步朝张导走去。知道的这是要逆天教影帝演戏,不知道以为这是要去跟影帝打架。
不过,马小江心想:还不如打架呢。谁敢这么不给温远毓留面子?这要是翻车了,被嘲都是好的,万一穿小鞋可怎么办呢。
冉邱根本没想这么多,也不知道他经纪人这么能想,他边走还边和饰演柯清母亲的特邀——已经五十岁却依然风华正茂的女演员,章风招了招手,“章老师,拜托你了。”
章老师什么场面没见过?还就没见过这种场面。她尴尬地笑笑,往温远毓脸上瞄了一眼。
冉邱也跟着往温远毓那边看去,他刚转过脸,就对上了一道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的视线。温远毓瞳孔幽深,眼里的情绪很复杂,他好似是在思考什么,嘴角微微往下耷,但看上去并非不悦。
他什么也没说,眼睛看着冉邱,一步一步往后退到了一边。
片场的众人无一不感到震悚,不止温远毓“压迫”小鲜肉这一出大戏没看成,反倒是先围观上了小鲜肉“勇挑”温远毓……这小鲜肉真是脑子搭错线,仗着有人撑腰,就敢这么嚣张吗?
张导冲冉邱道:“章老师不可能给你搭戏,你自己一人演吧。”
一个人?这么大段场景一个人自说自话吗?
那是不是有点儿神经病啊。
冉邱顿了下,瞧着张导的神色,但这种时候他也没什么好选的了,总不可能再临阵退下来吧。
冉邱点了下头,“一个人就一个人。”
就在冉邱往出租屋迈出第一步时,温远毓却突然抬手,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可以给冉邱搭戏。”
冉邱偏头注视了他好几秒,口型维持在了一个二声的“哦”上。
温远毓低咳一声,手指不经意地胡乱碰了碰衬衫的袖口。
冉邱本要移开的视线又多停留了两秒。这是温远毓的一个习惯性动作,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过了,以前温远毓紧张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都会无意识地这么做,虽然次数并不多。
“搭戏不用,搭词就行。”张导说,“别的就让冉邱自己发挥。”
张导指挥完,吃瓜群众纷纷压下内心的激动,等着看影帝要怎么难为小鲜肉的反转大戏。
冉邱和温远毓分别走到出租屋的两侧。
冉邱坐在屋子里的画架前,温远毓站在门外。
楼道里,灯光昏暗,掉皮的墙漆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温远毓抬手放到破旧的门上,犹豫了下,敲了敲门。
听到带着些迟疑的敲门声,冉邱放下手中的画笔,趿着拖鞋走过去开门,房门拉开时,屋内屋外的俩人均是一怔。
温远毓本就轮廓偏圆且饱满的眼睛,微微睁大,他嘴唇也因为惊讶和惊喜微张着,目光描绘似的,从冉邱的眉毛,看到了他的眼睛,再到他的脸庞,又打量着他的身型,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搂上了冉邱。
温远毓的手心在他后背激烈地紧紧扣住,手掌有力地抚摸着他的肩背,就好像要把深入骨骼里的思念,传递给他搂住的人。冉邱眼圈瞬间红了。
“……妈,你怎么过来了?”冉邱张口时,声音有些沙哑,他想起总爱跟他搂搂抱抱的老妈,抬手也揽上了温远毓的肩膀,将他搂进怀里。
冉邱感觉到怀里的人肩膀僵了僵,后背的肌肉微微躬起。
等了几秒,冉邱都没有等到剧本里该出现的那句“儿子”,冉邱只能接上自己的下一句台词,安慰地轻拍他的后背,“妈,我不是挺好的吗。”
然后他缓缓地推开了温远毓,扬了扬眉,故作洒脱地对温远毓道:“进来坐吧,我给你倒杯水喝。”
温远毓眼睛有些红,一层迷惘的水雾在他深而沉的瞳孔里氤氲,嘴唇也微微发颤,显得比平时要脆弱不少。
冉邱等着他回剧本里的台词“儿子,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但他又等了好几秒,温远毓除了喉咙吞咽了下,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冉邱只能再接自己的话,他潇洒地侧过身,声音很低但并不迟疑地道:“妈,我过的挺好,你不要操心我了。”
“好了!就到这儿!”
张导大声喊停,朝俩人走了过来,声音颇具威严,“远毓演得很好。冉邱,你也演得不错,但你这个狂妄的性格要改改,这部分演得好,不代表其他都能演得好。远毓身上有很多值得你去学习的地方,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