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二声鼓响。
蔡阳舞着长刀,刀风荡开身前的护卫。
“铿!”
刀身竟是猛然掉落在地,此刻的蔡阳,骇然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被号称“刀祖宗”,一杆狂刀,斩风断云,随他戎马半生,刀在人在。
孰料,今日,竟是一个回合。
只一个回合!
“咚!”
三声鼓响。
赵云枪挑长刀,挑至蔡阳面前,喝道:“再来!”
曹阳嗷叫一声,刀上还沾着湿漉的污泥,掩住了全部的刀芒。
滂沱的雨雾,旁人只能瞧见飞溅而出的血沫子,一滴,一滴,再然后。
轰!一蓬冲天的血雾。
带出的是蔡阳身首分离的尸身。
涯角枪,指向早已吓破胆的曹军残部。
赵云无情的声音,犹如这一场冰冷的雨。
“杀。”
蔡阳伏击刘备未果,反倒将自己带来的人马全都交代在了这里。
而追袭到山脚的曹仁,原打算趁乱取之,不想,正对上整军以待的张飞。
张飞黑着一张跟锅底似的脸。
“曹子孝!蔡阳的头颅在山顶撂着,甚是孤单,你要不要去陪他一场!哈哈!哈哈!”
曹仁败逃,连蔡阳的尸骨都不及收殓。
却是赵云找人将其入殓葬下,轘辕山颠,一座孤坟,天幕地席,终不过亦是黄土三尺。
暴雨过后,山涧云雾蔼蔼,七色虹光画入两侧山壁。
眼前,山峦叠嶂,云海翻涌,尽是恢弘庞大之势。
赵云兀自伫立,关羽、张飞,就是简雍都过来贺他。
贺他,此一战,功不可没。
刘备握住他的手,更是激动不已:“子龙,乃真将军也。”
云蒸霞蔚,赵云偏在那道似幻非幻的云雾里,看见了某人,茕茕孑立,可笑颜依如昨。
手中一分一分,握紧了涯角银枪。
奉孝,此一战,便是你送予我的功绩么?
奉孝,你又可知,你不在旁,这功绩予我,又有何用。
升腾的日落,勾勒出他的影子,一如他见到的那人。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轘辕山下,置诸死地,而后生。”关羽缓步行来,与赵云比肩站立,“我离开许都之时,他嘱咐我见到了你,一来,可记得与麹义之战。二来,托我转告你。”
赵云楞楞转头。
只是一眼,关羽却在赵云的眼底望见了与郭嘉一样的目光。
缱绻。
关羽叹了一声,他说:“勿念。”
刹那,赵云的心头,似猛地被敲了狠狠的一锤,仿佛将心跳都一起敲断。
“关将军,我想往许都走一趟。”
关羽双眸骤然一敛。
许都,阳光正好。
院子里,郭嘉正跟着华佗在晒药。
郭嘉像是来了兴致,一味一味的药握在手里,把玩着。
“华大夫,你可还收徒弟?”
华佗:“怎么,先生想学医么?”
郭嘉转头笑答:“悬壶济世,自然是好的。”
华佗无奈地摇了摇头:“悬壶济世,亦非易事,生逢乱世,吾空有济世之心,却被困在这许都,离不得半步。”
“先生此前走过哪些地方?”郭嘉一不小心,将一株药材掰断了,只得看着华佗苦笑,“华大夫,嘉好像没什么学医的天分啊。”
“走过半壁天下,还有半壁未走过。”
半壁天下,半壁乱世天下。
还剩半壁,半壁安宁盛世。
华佗笑盈盈地接过他手中断成两半的药,却道:“虽是断了,但好在其药性还在,毕竟,它不会怨怼你将其弄断。”
“华大夫想要说什么?”郭嘉捡了处太阳下的竹椅,坐了下来。
“先生明知丞相对你苛刻,何故还要如此?”
郭嘉躺进椅背,闭着眼眸,不知想些什么。
“华大夫说得不错,这株药被我弄断了,可它无心,却也不会怪责我。但是……人又岂无心,何况,我与曹公……”
今生际缘,早已断却,从遇上的那一刻起。
只不过,那双掐断这份际缘的手,一只是他的,另一个,是我。
“所以,不论我做了,或是没做,只要不是他所想要的。那我便都是错了。”
他一言毕,门外一道炸响,竟然连大门都被直接踹翻。
“郭奉孝!”
曹操将曹仁的军报扔在他的身上,凶神恶煞,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刘备小儿的性命?”
郭嘉被拎在他的身前,看也是不看那份军报。
“郭嘉,你竟敢私自通敌!”
郭嘉抬了抬眼,沉声反问:“主公何出此言?”
曹操猛地将他摔回椅中,“唰”地一声,拔出佩剑,剑尖直直抵在他的喉咙。
“此计乃你所设下,若不是你,还有谁人会密告刘备!”
郭嘉慢慢起身,曹操的那把剑也随着他,一点点挪高,只是,曹操手中一慢,锋利的尖刃,已刺破了他的肌肤,渗出洇红的血珠,滚落进了衣襟。
“此计确是出自我手,但嘉敢问主公,可还有旁人知晓?”
“便有旁人知晓又如何,其等俱是我曹营大将!”
郭嘉冷哧声:“难道主公认为嘉不是曹营中人么?”
“!”曹操顿时语塞。
却见这人轻笑道:“嘉乃是主公亲封的军师祭酒。”
“郭奉孝。”曹操将长剑缓缓移开,眯着眼睛,瞧着这人如常神色,随即,却是哈哈一笑,“子孝同我说,蔡阳战死,却是死在他的自不量力,竟敢一人独挑赵子龙,强要出头,殊不知,他比之麹义,崔巨业如何。”
曹操一面说着,一面有意无意地注视他。
只可惜,这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动容,没有一丝的破绽。
曹操将剑还入鞘,竟是上前两步,伸手抹去了他颈间的血迹:“操深知奉孝之能,亦相信奉孝既入了我曹营,便不会背弃于操,操所言,可是?”
被曹操擦去的血水,复又溢出,郭嘉却是不顾。
“嘉定当竭尽所能,助主公一统江山。”
“哈哈哈!”
曹操跨出大门的时候,顺带斜了眼那扇倾倒的大门,笑声愈发夸张。
直到这会儿,郭嘉才按住伤口,跌回椅子。
华佗早就从房里提了药箱过来,恼他道:“先生,你不该激怒他的。”
郭嘉却道:“华大夫,待大军出征之时,我会请命,让你随军。届时,你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吧。”
华佗正在替他上药的手,蓦地一抖:“那先生呢?”
“华大夫,你说过,为医者,济世于民,又怎能困居一隅。”
“先生……”
华佗正要跪倒,被郭嘉一手扶住。
“使不得。”
华佗却比他更是执拗,硬是跪着叩首:“华佗代普天之民谢过先生。”
郭嘉摆摆手,朝屋中走去:“华大夫,把那张药方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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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官渡难破为执念
建安五年。
袁绍进军阳武,仗着兵力之盛,意欲长驱南下,攻打许都。
同年,夏末。
曹操自许都,亲自领兵,与袁绍大军对峙于官渡。
偏营里的一顶营帐内,郭嘉喝着从火头军那里要来的水酒,将就着。
许是被烈阳炙烤太久,酒中,酿出了一味的酸涩。
依然是建安五年,依然踏回到了这里。
官渡。
“呯!”
郭嘉摔了酒坛,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咳嗽。
他扶住书案,一声一声,像是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咳了出来。
华佗走后,他愈加地放纵,把自己折腾得都快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荀彧每回见他,都不免皱眉,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再糟蹋自己。
郭嘉却依然我行我素,直到某一天,荀彧对他说。
“奉孝,早知你这般痛苦,我当真不该拉你进曹营。”
那夜,郭嘉难得的没有以酒佐饭。
他甚是清醒地拍了拍荀彧:“文若,是我辜负了你的期许。”
荀彧木讷地说:“奉孝,为何彧觉得你不一样了?”
郭嘉认认真真地笑着回答:“因为嘉已经死过一次了。”
荀彧喝得有点多,全然没有听出郭嘉这一句的言外之意。
此行,荀彧仍然被留在了许都,随军的谋士,郭嘉算得一个,却也不算得一个。
只因曹操想起他的时候,方才会喊上他一道列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