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在最当先的田楷一刀斩落,只听见隆隆巨响,两扇内城门竟然合拢起来。
身旁是伏击而出的士兵,士气正满,以一当十,不在话下。
反观刘虞的步兵,久不习战,一朝破开城门,还没来得及雀跃几下,就被敌人当头棒喝,懵懵懂懂之际,生机转眼消失。
那些躺在城门口的尸体,倒是成全了田楷。
只见他跨马横刀,立在城门前,当真是一夫当关。
“轰!”
城门被重新关上,望着城门下堆填起的尸山,田楷也不得不暗叹了一声某人的计策。
某人说,放人进城,而后剿杀。
田楷勒马转头,尚在城中的血拼,刘虞的队伍根本毫无反击之力,长街短巷,血流成河,杀得人人自危。
数百人的先锋,没有一个人活下。
而此时的公孙瓒,已亲率轻骑从东城而出,绕道刘虞的背后。
两军交战。
一方是有备而来,另一方,猝不及防。
刘虞直到这时,才顿悟过来,什么兵力空虚,什么部曲在外,统统都是这人的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要等自己上钩。
自己的十万大军,看似浩浩荡荡,来势滚滚,可结果呢?结果就是对方早已摆下了陷阱。
请君入瓮。
刘虞攻城不果,又遇上公孙瓒背后偷袭。
人马窝在城前,进退两难。
“刘伯安!今日你攻城在先,莫怪我无义!”
公孙瓒一身金铠,坐于马上,威风凛凛,狰狞着得意的笑容,看着那个丢盔弃马,狼狈不堪的刘虞。
眼神惶惶,望向公孙瓒时,愤意、恨意交替,最终,变成了一丝懊丧。
“主公,我等拼死也会护送你回营!只要和鲜于将军汇合,就可以……”
“咚——”
副将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箭洞穿眉心,喷出的血珠,直接飞溅在了刘虞的脸上。
刘虞僵在那一刻。
只是他还没被架回大营,就已遥遥望见,营中大火!
千顶军帐,连成一片火海!
火光中,乱军杀得天昏地暗,寅夜下,骑督尉鲜于银正与一人战得正酣。
鲜于银眼角瞥见刘虞,当下大喊一声,手中增力,猛地推开对手的长//枪。
“主公,快走!”
“噗!”
他一个分神,那柄银枪直刺入肩头,立时削去一大块皮肉。
“鲜于将军!”
“走!”
众人扯着刘虞,慌忙遁逃,却不知公孙瓒还有多少的杀招。
“赵子龙!你夜袭我营,算得什么英雄!”鲜于银挡下一枪。
赵云不答话,只将手中涯角舞得虎虎生威。
又一枪。
鲜于银跟着一声大叫,扑在地上,再要爬起,却被赵云一枪透胸而过,扎在地上。
“唔!”
一口血腥喷出,鲜于银满脸血污。
眼帘淌下的血色,令他的视线也一起模糊了,朦胧间,只看见一双蟠纹飞云靴出现在面前。
来人沉声道:“云从不敢忝居英雄。”
说完,猛然拔出银枪,涌出一线的血注,洒落尘泥。
鲜于银双目直直地睁着,眼中却已是布满了死气。
一场大火,百里连营。
刘虞率大军十万,来时赫赫声威。十万人马围困蓟县,本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可等来的,却是一场溃不成军的大败。
刘虞败了,一败涂地。
等他带着残部北逃到居庸县后,却被公孙瓒仅用了三天就攻破了居庸城。
三天,刘虞满门便已成了公孙瓒的阶下囚。
擒下刘虞,蓟县的郡府中,公孙瓒眼角的笑纹就没平展过。
如今,董卓已死,献帝要给刘虞增加封地,令其督统六州,同时将公孙瓒升为前将军,使者段训已是在前来的蓟县的路上。
“诸位,汉使已在门外,这刘伯安却已成阶下囚,又该当如何是好?”公孙瓒把玩刘虞的大印,翻在手里,面上溢开一抹的冷笑。
范方:“主公,既然汉使前来,倒不如将祸责推给刘伯安。”
“哦?”
“刘伯安不顾同朝为臣之情义,竟率部攻打主公,现在,主公擒他而未杀他,乃是主公顾念情分,若是将他交付……”
“我想杀他。”
不等范方把话说完,公孙瓒已是打断道。
我想杀他。
言外之意,你们只需找个理由,将他杀了。
段训来了,奉献帝旨意,来加封刘虞。
岂料,公孙瓒却告知他说,刘虞勾结袁绍,意图谋朝称帝。
之前刘虞所做一切,亲迎献帝等等,不过是他博取帝王信任之举,实则他早已和袁绍里外合谋。
时机一到,便会起兵夺//权。
段训不过区区来使,乍然间,见到如此众多的证据摆在面前,加之公孙瓒又是义正言辞地细数刘虞之罪。
那日,冬雨霏霏。
段训亲自监斩,将刘虞及其妻儿斩首于市集。
等看到那几个头颅,带血滚落,段训方才惊醒过来,直接晕在了监斩台前。
赵府。
徐路冒着雨,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一进院子,便大吼大叫。
“刘虞被斩了,真的。”
程亦一把捂住他的口,朝屋子里努了努嘴。
“你想吵醒先生啊?”
徐路“呜呜”地手舞足蹈,掰开程亦的手,小心翼翼地问:“先生好些了没?”
程亦挠挠头:“应该好些了吧,赵哥把药端过去了。”
一进屋子,便是扑鼻的药味。
赵云将窗格支开一线,清冷的空气顿时钻了进来,卷走了些不曾消散的苦味。
郭嘉坐在桌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药。
“刘虞死了。”赵云拉开凳子,在他身边坐下。
郭嘉继续喝药。
“主公说他勾结袁绍。”
郭嘉放下汤匙,抬眼看他,一字一顿:“不是公孙瓒,是我。”
赵云目色如炬,似炙火般,灼烧着落在他眼底的,那人的影子。
郭嘉无奈,叹了一声,终是先行避开了他的眼神:“这杀孽之重,我受着便是受了,反正,嘉本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子龙既然在他帐下,又怎可庸碌无为……”
“啪!”
赵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离开便是!”
郭嘉愕然抬头。
赵云忽然轻声问道:“奉孝,若不是我,你会在哪里?”
会在哪里?!
若不是你……我重生一世,又所愿为何?
笑容酸涩,他说:“若不是子龙,嘉许是早已过了奈何,渡过忘川。”
“砰!”
有什么在赵云的脑中炸响,就像有什么曾经遗失在魂灵深处的,一点点重新浮现。
赵云怔怔地望着这人,掏空了全部的记忆,却依然找不到相交的痕迹。
可是,那样的亲近之感,又是如此深刻,深刻到,竟像从前世跨越而来。
赵云带上门,一转身,却见到程亦和徐路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路张了张了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赵云道:“他醒着,你想进去,便去吧。”
徐路应了声,一溜烟地跑进了屋。
回廊曲折,檐下串起滴滴答答的雨帘。
程亦跟在赵云的身后,憋不住问道:“赵哥,你有心事啊?”
“主公夺下居庸城,我却去谏言,望能善待百姓,刘伯安已伏,而城里的人却是无辜的。”
院中的雨,落在地上的枯叶,一遍一遍地冲刷,但好像,怎么都洗涮不去那些从内里渗出的枯萎。
程亦疑惑道:“那主公说什么?”
赵云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程亦没想明白:“赵哥,那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正是他什么都没说,所以不是同不同意,而是他根本不愿回答。”
程亦默。
赵云道:“程亦,你在常山就跟着我,再从真定到这里,若是我此刻要走……”
“赵哥要走,程亦自是跟赵哥一同走。”程亦单膝跪地道。
赵云看了看他,闪身走进雨中,凤目深敛,却在这一刹那,分外清朗。
程亦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飘摇风雨中,程亦却猛然觉得,这抹一直以来,天地荡浊,也自岿然的背影。
仿佛沁入了不一样的生魂。
终是生出了一瞬间的不同。
时年,献帝改年号兴平。
公孙瓒斩杀了刘虞,整个幽州都尽在其手中,其气焰也越发地嚣张。所辖之地,民怨频生,其人更是记过忘善,瑕疵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