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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道 (阿堵)


  傅中宵将信将疑:“老四,你给瞧瞧。”
  站在他身后的四当家上前一步。安裕容把相机递过去,注意到对方伸出来的是左手。四当家一只手灵活非常,后盖、按钮、镜头都拨弄一遍,才道:“洋人的玩意儿,不明白。”声音略带沙哑,与平日清透冷冽的少年嗓音不大相同。
  安裕容悄悄看了看他的脸:眼窝下陷,明显带着血丝,神色间颇有些倦怠。
  那相机表面雕花镀铜,十分精致。四当家拿在手里,把玩端详。
  傅中宵道:“老四,既然你喜欢,拿去随便玩。”
  四当家嗯一声。
  安裕容见他始终只用左手,留意观察,果然右胳膊下垂不动,右肩略高,多半是受了伤。
  阿堵的话:
  安裕容翻译的那段古文,借用陈三立1932年《王家坡听瀑亭记》语句,有改动。
  1923年的古董相机:news.96hq/a/20120914/207137.html


第8章 落花空有意
  科斯塔先生病情好转,经四当家同意,在签字画押当晚搬回了中殿大通铺。其助理是个言行谨小慎微,偏又满脑子冒险浪漫情怀的年轻人,坚持每日用带棱角的石片在门板上刻下印痕记日。安裕容一面觉得好笑,有需要时却也不免趴到门板上去数一数。
  傅中宵与四当家重回玉壶顶在六月十三。相机没法用,小说也早已连载完,安裕容生怕师爷重提胸怀大志建功立业之类的话头,故而接下来两天,便只在人质堆里厮混。伙食条件越来越差,求救信写完也没见动静,人质情绪普遍颓丧而焦躁。安裕容心底盘算,四当家身上带伤,可见送信之事未必顺利。然而从匪首傅中宵的言行神气看,似乎也并非不顺利。这信到底是送出去了,还是没送出去?匪兵与外头各方势力是谈妥了,还是没谈妥呢?
  每当远远扫过四当家无法随意活动的右胳膊,安裕容都有上前问候致意,顺便探听原委的冲动,到底没敢。
  六月十六,匪首师爷连同四当家,一起不见了踪影。好在玉壶顶上留守的匪兵小头头,除了曹耀宗,还有一个张串儿。安裕容跟他混得挺熟,见对方心情不错的模样,寻得机会问:“张大哥这般高兴,是司令大计成功在望了罢?”
  张串儿也不瞒他:“张二圈开始退兵了!司令跟师爷下去看看情形。”
  安裕容眨眼:“张二圈?”
  “咱们兖州陆军总司令张定斋啊。跟老张我是本家。可惜他是兵,我是匪,老子只有被他剿的分儿。不过呐,往后可就不好说了……听说张司令没事好念几句书,常年架一副两个圈的西洋眼镜。咱们兖州地界的百姓,背地里都这么叫。”
  张串儿拍安裕容一把:“张二圈围着仙台山好些天,如今把兵一退,兄弟,咱们估计没多少日子好聚了,你那些稀奇的西洋景都还没听够哩,来来,再说一段……”
  张串儿说得虽不多,信息量却足够大。兖州陆军司令张定斋开始退兵,毫无疑问,当权者与匪兵的僵持状态有了显著改善,看来那封全体洋人质签字画押的求救信没白写。
  果然,三日后,人质们被召集到院子当中,傅中宵站在半截倒地的石碑上,招呼安裕容过去站到身边:“有劳安兄弟,替我当一回通译。”
  安裕容应了。瞥见另一边站的是四当家,师爷并不在场,忽然意识到师爷虽总被提及,真正人前露脸的时候其实并不多,十分符合此人自命不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形象。想到这,有点忍不住要笑。
  四当家背着双手,肃然而立。安裕容心道:不知他的伤痊愈了没有。莫名其妙觉着自己与对方并列,成了匪首左右文武二臣。顺便想起之前师爷那一番拉拢言辞,顿时沉了心思。后边还须更谨慎些才是,别回头人质获救在望,自己却要被匪徒们裹挟着入伙,脱身不得,那可糟糕透顶……安裕容在心底叹气。自从踏上申城至海津特快列车,自己的运气似乎就一直不太好哪……
  傅中宵开始面向人质演讲:“诸位在我傅某人这里做客多日,我本人自问是尽心尽力招待周全。只不过新军统帅祁保善祁大人,还有各位洋大人的领事馆,很是放心不下,惦记着山里头缺衣少食,寒酸简陋,预备送些物资上来。”
  安裕容翻译的话音未落,人质群中便是一阵骚动,皆面露喜色,甚至有人啜泣出声。从事故发生到如今,已过去月余。众人再如何自我开解,彼此安慰,也一个个搓磨得憔悴不堪。终于看见曙光,便是阿克曼这般自命风度的高等贵族,也忍不住有些神情激动。
  傅中宵等了片刻,待众人安静下来,又道:“女人、小孩跟老人,不习惯山野生活,住久了怕染上疫病,我这便派人送下山去。祁大统帅派来的人,还有领事馆的洋大人们,就在奚邑城里头等着你们。”不等安裕容翻译,便吩咐道:“刘大,你带两个人,进去把他们的东西收拾了。看仔细点,别有什么不该拿不该动的。”
  安裕容才把他的意思传达清楚,几个匪兵已经直接将三名女士,一个孩子,以及年迈的科斯塔先生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刘大则带人进室内拣出了有限的一些个人物品。
  妇孺与老人能被优先释放,当然是件好事。然而这好事降临得太过突然,令许多人来不及惊喜,反而产生了恐慌情绪。科斯塔不愿离开他的助手,女人们更不愿离开自己的男人或同伴。突兀之下,对未知前途的恐惧瞬间扩大,哪怕听懂了匪兵是要将自己等人送下山释放,情绪却如同是要被送上刑场,一个个挣扎哭喊起来,不肯挪步。
  傅中宵手一挥,几个匪兵拉着他们便往外走。
  约翰逊反应最快,当即以盎格鲁语喊话,欲图叮嘱被释放的人如何保障安全,出去了如何传递讯息……却被“砰”一声枪响打断。
  傅中宵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冷声道:“诸位,我傅某人把你们当客人,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客随主便,分内的礼数可不能少。别想着玩什么花样,给我没事找事。”
  不用安裕容翻译,约翰逊吓得脖子一缩,自动消音。短暂的寂静之后,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陡然重启,比之先前更加凄厉。
  阿克曼站出来,大声道:“首领先生!我们很感谢首领先生同意释放老幼妇孺,请首领先生不要这样粗暴地对待他们。另外,尽管首领先生口头承诺会释放这部分人质,但很抱歉我们无法信任你。如果首领先生不能给出足够详细可靠的说明,不能让我们相信您是真的抱有和解的诚意,我们宁愿所有人一起,继续留在这里。”
  安裕容替他翻译过去,尽量把语气修饰得委婉有礼些。
  约翰逊被反复吓过多次,胆色大大提升,片刻工夫便已回复常态,这时补充道:“首领先生同意释放老幼妇孺,必定正是想要以此向各方展现阁下的诚意。我们很愿意配合您,但是您也应当让我们知道,您准备如何保证送走的这几位女士,这个孩子,以及年迈的科斯塔先生的安全。只有确认了这一点,我们才能有效地配合阁下的行动。”
  傅中宵听完安裕容解释,愣了愣,脸色一变,哈哈大笑:“你们洋人真有意思。司令我愿意放你们走,居然还疑神疑鬼。怎么,这仙台山风光太好,不想走了是吧?诚意?行,老子有的是诚意。说罢,你们觉得怎么着,才算是看到了我的诚意?”
  约翰逊、阿克曼迅速低声交换几句,随即向安裕容加以说明。安裕容听罢,有些吃惊,他们提出来的,只能算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转念一想,又觉得恐怕恰是眼下相对最合适的办法。遂向傅中宵道:“司令,他们几位商量了,问能否有劳四当家,亲自护送老幼妇孺下山?”
  傅中宵脸上表情凝滞了一瞬,转头冲旁边道:“老四,你看呢?”
  四当家还是那副冷肃模样,回答:“但凭司令吩咐。”
  傅中宵想了想,道:“成,如此便辛苦老四一趟。”
  几个拉出去的人质听说是四当家亲自送下山,都觉得有了安全保障,不闹了。
  傅中宵不愿拖延,挥手示意,叫四当家赶紧带人走。
  人质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夏人的声音:“且慢!”
  安裕容吃惊望去,却是一直待在角落里静默无声的尚先生站了出来。
  尚先生拱拱手:“司令,司令高义,肯释放老幼妇孺,请问是否包括夏人中的老幼妇孺?他们虽不在此地,却是同样滞留山中,最有可能感染疾患。”
  傅中宵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祁大统帅派来的几位大人,可没跟我提过这个。”
  尚先生却道:“在下不才,欲向司令有所陈情,如有冒犯之处,恳请司令见谅。司令明鉴,夷夏虽有别,妇孺却无辜。我观司令气度非同一般,有英雄豪杰气概,所图乃大事业。占山劫道,不过一时局促,并不曾为难无辜百姓。司令既能体恤洋人之老幼妇孺,想必亦能体恤我夏人之老幼妇孺……”
  被拉上玉壶顶的人质,加上安裕容,统共不过四个夏人。剩余的全都留在半山村子里,也不知这一个月来过得如何。若非尚先生这番话,安裕容差点忘了个精光。此时想起来,再看那尚先生,顿觉此人非同一般,低调内敛之余尚有真胆色、真仁慈。心下犹豫片刻,做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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