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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蹈覆辙 (南北渡舟)


  “好了?”我看他动作停了便想起来,又被他压了回去,“别动。”
  我看不到全部,不知道他伸手触在我后背哪里,但想来大抵是在摸手术留下的疤,因为他问了我一句,“疼不疼?”
  “记不得了。”
  我的确是记不清了,过去所有的刻骨镂心总会因为伤口的愈合慢慢被淡忘,当时的声声泣血也不过是现在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故事。
  要说疼,那也只是我自己的感受罢了。
  说得出口的伤也许并没有想象中的疼,而那些起口忘言的苦,才是真真切切的痛。
  陆召给我处理好伤处,撑着下巴盯着我问,“要洗澡吗?”
  我自己拉过轮椅坐上去,翻找出洗漱用品,径直进了浴室。陆召脱了西装随手扔在椅子上,跟了进来,他挽着袖子,露出一小节手臂。
  我拧着眉带着极度的厌烦问他,“你做什么?”
  “帮你放水,抱你进去啊。”陆召坦然回答。
  “我可以自己来。”我冷着脸道。
  陆召点点头,老实巴交地往外走,等走到门口又退回来两步,从镜子里对我说,“那你洗好了喊我,我来接你。”
  接你个大头鬼!
  我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拿东西砸人不是个好习惯,“滚出去!”
  我将浴巾、浴袍全都放在能够得到的地方。洗完后我尝试着能不能自己出来,但浴缸壁沾了水后愈发的滑,就算垫着毛巾,没有其他借力的地方能把我自己拽出来。
  “啧,修然呐,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听到陆召的声音就像炸了毛的猫,整个人都很是烦躁。尤其这人说话还变得特别欠揍,一双桃花眼在我身上来来回回。
  “我站门口站了半天,你都不喊我?”
  “你能不能闭嘴……”我无力地问道,“陆召,你什么时候话变得这么多了?”
  我是直接在浴缸里套上的浴袍,陆召来抱我便被吸了水的浴袍弄湿了,他不甚在意。
  他已经摘了他那副半框眼镜,眼神直勾勾地撞进过来,他微微闭着唇想了一下道,“可能是要把从前那些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都说回来,说够本。”
  “好让我心上人知道,我曾经是真真切切喜欢过他的。”


第7章 金丝雀
  (7)
  之后陆召也没再招我,他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陆召这人做事极为认真专注,脸上不怎么有表情,唇会习惯性微微抿着,徒留两条显得十分凉薄的唇线,眉心无意识地蹙起,眸色被长密的睫毛盖上了阴影,显得极沉。
  看上去很是不好相与,十分凶相。
  可我以前就喜欢趁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在旁捣乱,动手动脚的。他烦我时只会背过身去眼不见为净,我笑着同他背靠背,脊骨相抵,在他背上滚来滚去,又或者像玩跷跷板一样顶他。
  他还不理我,我就会更过分一些,从后面抱着他,拿下巴磕他锁骨,咬他耳垂。
  陆召大概也是没见过我这么无赖的人,不知道应对无赖的法门,就得比无赖更无赖。
  他除了嘴上说我两句,让我滚蛋之外,人总坐在那巍峨不动。于是有几次,我见色起意,手指沿着他的脊背一路下滑到他的腰窝,趁其不备偷溜着钻进他的衣服里头。
  最后通常都是我自讨苦吃,被他折腾到哭着求绕。
  说来好笑,我从陆召手里向来讨不到便宜,却总孜孜不倦地招惹他。
  我喜欢吃双皮奶,但在国外着实找不到这东西,就自己动手做,可我无论做饭还是做甜品,再简单的东西都能被我做得稀烂……双皮奶也同理。
  所以每次的试验品我都先喂陆召,陆召看着精明其实很好骗,只要在他看书的时候,递个勺过去,他就会自己上钩,从不多问。头一两次他只是吐了,没跟我计较。后来发现我拿他当小白鼠,便开始反扑。
  我端着碗,被他追得满屋子乱窜,最后被他卡着命运的后颈压在沙发上,不得动弹。他半敛眼皮,居高临下地问我,“你是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我错了行不行?”我认怂一绝,能屈能伸。
  他八风不动。
  我只好自己舀了一小勺,意思意思给勺子挂了个壁,用舌头舔了。人神共愤的味道,能难吃到这个份上,我都佩服自己。
  陆召挑着眉歪头看我,显然很是不满意,于是他挖了一勺含在嘴里同我接吻……
  “陆召!伤敌一千,自损三千你都做得出来啊!?”我拼命用水漱口。
  陆召在客厅,以胜利者的姿态冲我举了举他的水杯。
  再后来也还是陆召,不知道是去买的还是请别人做的,总之给我弄来了一份解了我的馋虫。
  我那次没舍得吃完,给陆召留了一半。
  而今我们眼前就摆着一份,轻易便能买到,也不必为了钱担心,却是谁都没有动。
  自从分开后我也没有吃过这样东西了,并不是吃腻了,也不是会触景生情,只是想不起来去吃。
  就算偶尔记起,手边找不到店买便也算了。不会再那般执着,像小孩子一样吵着闹着非要吃到买到,非要拥有了才行。
  学会了放手。
  受伤后我失去了连续睡眠的资格,必须定时翻身和上厕所,我醒来几次,陆召都还在办公。他看到我起来并不多惊讶,看一眼时间后便继续忙于自己手头的工作。
  他应该是凌晨四点后才睡下,可等我再次醒来,房间里的人已经从陆召换成了洛丘河。
  因着刚醒,身体还有些发僵,上轮椅的时候便喊洛丘河搭了把手,刚坐稳腿就不受控地抖起来。
  洛丘河有点不知所措,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我看着他,正儿八经地问他:“我抖个腿而已,你何必这么凝重?”
  “裴老师,你真没事?”
  “就是痉挛而已。”我装得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需要补补课外知识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喜欢逗洛丘河。也许是觉得他很像曾经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又或许只是想试探下他,是不是真的心思单纯。
  洛丘河果然认认真真地冲我点头,“好的好的。”
  “陆召呢?”我看了眼时间,不过才七点半。
  洛丘河告诉我陆召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出发去会场了。这次陆召过来是来谈并购案的,对方的公司有将近一半的股份捏在几位外商手里,对方不肯放,要亲自跟陆召谈。
  因是多方与会,涉及到不同国家的人员,以至于这次双方各自都有自己的翻译团队。陆召的团队比我们早到一天。
  而一场会议按通常情况而言,只需一到两名交传轮流即可。
  怎么算我都是多余的那个。事实上,我也的确是多余的那个。陆召自己本身的英语并不差,虽说没有精专,但这种场面他应该应付得来。
  他点名要我跟找的是个随行的由头。
  随行,顾名思义他去哪儿我跟去哪儿,随时随地跟在他身边给他口译。当时我极力强调自己无法胜任的原因也在这,其一、我行动不便,很有可能耽误行程,反而让团队迁就我。其二、我坐着轮椅,只要他站着我便没法同他耳语,直接朗声翻译会极其尴尬且不礼貌。
  然而眼下,我这个所谓的“随行人员”正被雇主晾在酒店里好吃好喝地供着。
  我不明白陆召到底是什么用意。
  一连四天皆是如此,落到我手里的工作不过是一些谁都能做的笔译,工作量也不大,一个上午就能完成。
  而在这几天里,其他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洛丘河站着都能睡着,还得抽空回来看顾我。陆召更是不见踪影,皆是凌晨而归,睡不到几个小时,人就又走了,我连同他发火的机会都没有。
  我免不了觉得陆召是在耍我,打着工作的幌子来逼我就范。
  第六天,我忍无可忍强撑着坐在那,一直等到陆召回来。他看了一眼手表,嘴角勾着问我:“失眠?”
  “我在等你。”我阴恻恻地回他。
  “这就学会给我留门了?”陆召摘了眼镜揉着眉心,给自己倒了杯酒,看我还停在那便又开口问道:“你这气呼呼的表情又是怎么了?”
  “陆召,你到底什么意思?”我压着自己的火,睨着他,“你是在把我当金丝雀养吗?”
  陆召恍然大悟似地扬了下眉,表情却很淡,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如此质问,“原来是为这个。”他慵懒地喝了口酒,“我倒是想把你当金丝雀,就怕你不肯。”
  “陆召!”
  “修然,稍安勿躁。你性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急了?”陆召用指尖刮着杯口的酒渍,慢条斯理地说,“旁人拿钱不干活最是快活,怎么到你这里反而恼羞成怒,还怪起我这个甲方来了?我多委屈。”
  你委屈个屁!
  “局得慢慢铺,鱼得慢慢钓。不过我现在只好奇一件事,你为什么觉得我把你当金丝雀?”陆召饶有兴致地靠坐在书桌那问我,“你是觉得我逼你跟着我走这一趟,为的是把你关起来养着?”
  我没什么好脸色给陆召,毕竟他眼下做出来的举动,的确如此。
  陆召微微点着头,“说实话,我还真挺想的。”他解着领带,指关节抵着结,一点点往下拉扯,动作慢得如同一只正在潜行接近猎物的兽,“不过我的这只金丝雀性子太烈了,关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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