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蒸柜有节奏地冒蒸汽,扫地机器人勤恳工作,他右手撑着额头打了个哈欠,下一秒打算站起来,眼前却突然发黑。
瞬间天旋地转整个人跪在了地上。
他几乎趴在了地板上,呼吸急促浑身无力,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一瞬间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只想着拼命地喘气来缓解下这种类似低血糖的症状。他随手抓了一把桌子上的糖果塞进嘴里,过了几分钟依然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加头疼欲裂,心慌烦躁,意识也一点点开始模糊。
他用颤抖的手点开了微信,用尽力气点击了最上面一个人的对话框,他甚至没看清这是谁,就按下了通话键,微弱的声音说着“救我”。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混乱无序,而在这片混乱中,记忆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画面。
画面里他像现在一样整个人躺在了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下身体无法动弹,意识逐渐模糊。他的头部和躯干都受到严重撞击,手骨脚骨粉碎性骨折,地上一块玻璃碎片,像把利刃,直接扎进肌肉中。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星悬在西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那个人蹲在他面前,套了一件白大褂,长发拂着脸颊,外套里的裙摆随风飘起。她迅速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熟练地开始心肺复苏。
他听到的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她不停地抽泣着一边继续抢救,在他耳边不停低语着:“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不要死,不要死。”
她的面容在眼中模糊又清晰起来,她轻轻抓住他的手,直到最后失去意识。这段记忆就像一个断了片的噩梦,戛然而止。
记忆里的女孩是应西子,他的家庭医生。这个片段里应西子似乎早就认识自己,而并非经过陆教授的介绍才和他相识。
她紧紧握住自己的双手,还有痛哭时无助的样子,好像在害怕失去重要的家人。
第22章
睁开眼望着窗外摇摇欲坠的太阳,整个世界都在拼命旋转。
耳边传来尖锐的蝉鸣声,许乘月只好闭上眼,尝试去深呼吸,感觉自己漂移到了外太空,进入真空地带,重力消失,听力失效。
这种症状持续了一个小时,他才挣扎着想从地上坐起来,但没有成功。
天旋地转间被自己甩到两米开外的手机开始不停响铃,铃声仿佛晴天惊雷,他瞬间恢复了部分听觉,过了几秒隐约听到门外有好几个人的声音。
门铃响了。
“顺风快递,有人在吗?”这声音来自顾云风,许乘月微微张开嘴想应答,却根本发不出声。他的手勉强抓住餐桌的桌脚,捏紧快坠下的桌布。
“老大,这是许教授家吗?”
“顾队,确定他在家吗?”
“手机定位的就这小区,他家地址填的也是这。”顾云风站在门口研究着他家的门。
门框旁有个电子显示屏,显示的什么指纹验证,虹膜识别。他把手一放上去就不停闪着红色的‘ERRORERROR’。
“靠,这门真结实。”他捶了两下门揉了揉自己的手背。
见一直没反应,手机也无法接通,顾云风蹲下身,企图从一根头发都塞不进去的门缝中看到点什么。
“看样子许教授没遇到强盗小偷一类的,估计是突发疾病。你们先敲门,我再想办法。”说着就传来强劲有力的连续敲门声和踢门响。
许乘月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有联系过他们,只记得意识模糊时不小心碰到了手机的什么地方。他右臂关节支撑着地面,探出左手去够墙边持续响铃的手机,汗如雨下,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充血扩张,身体沉重只能微微挪动。
“没人啊。”
“把门撬开。”顾云风冷静沉稳地说。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几分钟后一个人委屈地回答他:“这门我撬不开,有钥匙都不一定能开。”说着指了指依然闪着警示灯的电子屏。
“舒潘,你对着这防盗门的把手那集中用力,试试能不能踹开。”
紧接着又是一阵叮叮咣当,他家的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听得他心脏隐隐作痛甚至血脉偾张起来。
“还是不行啊……”
“等我一下,我下去拿破门器,直接把门拆下来,你继续踹它。”
破门器?许乘月虽然动不了但意识已经逐渐清醒了,他怀疑再这么下去他家可能就要被毁掉了。
艰难地咽了口水,他用尽力气爬到沙发边上,墙上镜子里照出他异常苍白的脸。
“你们离远点。”重新听到顾云风沉重的步伐和声音,许乘月双膝跪地,终于耗费全部气力靠到沙发上,他握住沙发扶手,攒足力气对着玄关方向大喊一声
——不!要!踹!
声音落下,他家的门在一阵巨大响声中彻底报废。顾云风带着一众人全副武装出现在他面前,手里还握着配枪。
完了,要露宿街头了。
——————
这一喊许乘月几乎再次虚脱。他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沙发旁,一行汗从额角滑到下巴,眼眶发紫一张脸惨白到能看见皮肤下的细小血管。
顾云风蹲下身,伸手摸了他的额头,看到桌子旁散落一地的糖果:“低血糖?”
“我马上叫救护车。”说着他输入号码直接拨过去。
接通前许乘月艰难举起胳膊拽了下他的衣角:“救护车就不用了……过一会儿应该能恢复。”
“许教授,低血糖可不是小毛病欸,搞不好真的会丢掉性命的。”文昕倒了杯热水放在他身边:“不要怕救护车太贵,这会儿工作时间,能报工伤,给你报销掉。”
“……不是低血糖。”他长呼一口气,脸上稍微有了些血色,“这是美尼尔氏,内耳性眩晕,可能是去年做手术后引起的自主神经功能紊乱。”
“你以前也发作过?”顾云风把水杯端到他嘴边。
“没,第一次这样。”他摆摆手:“不能喝水。”
“那你挺厉害,自己给自己诊断。我小时候流鼻血,还给自己诊断出了血液病。”顾云风忍不住嘲讽他一句,喝掉那杯水。过了一会儿见他状况稍稍好了些,冲他伸出双手。
“站得起来吗?我背你?”
“去哪?”
“去医院啊!”顾云风没好气地看着他:“让医生检查下你的神经,到底多不当回事。”
许乘月抬起头,看见对方恨不得下一秒就打醒他的样子,突然有点开心。这么多人围在他身边,不分青红皂白,扯着他的胳膊腿要送医院来个全身大检查。
“真的过会儿就好了。”他挺开心地说。这间常年只有自己的冷清屋子,在许多人的喧嚣中突然有了人间烟火。
他揉了揉双眼问:“你们怎么会过来?”
“你给顾队发微信说救命啊。”舒潘说,“也不知道你说的啥,他听了还以为你被犯罪分子打击报复了,定位后就把我们叫过来了。”
“你真的没问题了?”文昕歪着脑袋看他。
许乘月尴尬地摇头,他是真不用去医院,这个毛病发作时以为濒临死亡,结束后又重新恢复平静。只是莫名其妙把这么多人招来心里也挺过意不去。
“行了,大家别围在一起了。”顾云风见他这么坚持,大手一挥:“许教授需要休息,你们都散了吧,回去干活。”
“那顾队你呢?”
“你能待会儿再走吗?”在顾云风回答前他恳求道,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下午我还有堂课,我得请个假……”
“我帮你请吧。”顾云风让他坐沙发上好好休息,要了陆永的电话打过去。
他打电话时走到玄关处,看到那里挂着的合影。许乘月漠然地坐在一个医生旁边,穿着纯色棉质衣服,大病初愈。照片中的他眼神和现在不太一样,冷漠,空洞,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你那私人医生呢?她怎么关键时刻没影了。”
“她去北京出差了,一个月后才回来。”许乘月听着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了他家,看见顾云风打完电话坐到他旁边,额角间有汗,专注地打量着他放在桌子上的药。
一盒是应西子给他开的营养神经的非处方药,主要成分是银杏果,他一直当保健品在吃。
还有一盒西比林,手术后他就经常头痛,长期服用扩血管药物。
“你真的不要紧吗?”顾云风手里拿着那几盒药,仔细地研读了药物说明书,看了药物副作用的描述后眼神复杂地望着他。
“没事。”他点头,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终于有了点力气。
这个时候先前的眩晕感已经完全消失,身体机能逐渐恢复正常,他活动了下手指关节,把身边的抱枕丢到了沙发另一边。
他让顾云风留下来是有原因的,在他们破门而入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必须面临一个亟待解决的状况。
“顾队,我家的门……还能用吗?”
如果大门报废,他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是该待家里看门还是出去找个酒店睡觉。呆在家里看门吧,他究竟是一觉睡到白天,还是睁眼到天明?出去找个酒店睡觉,屋里造成财产损失,应该谁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