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 祁开为他盖好毯子,坐在地上守着他,“等你妈妈回来了我再走。”
乐知攸鼻音浓浓地 “嗯” 了一声,交颤的眼睫上沾满泪珠,他埋进毛毯里擦擦,闷声道:“我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五一我可以去找你,暑假也可以,十一也可以。”
祁开摸摸他头发:“嗯,都可以。”
又补充:“我不会像何承南那样,一转学就消失不见了,我 ---”
“他那么讨厌,你不要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较。”
祁开轻轻笑了一下:“我天天和你视频。”
乐知攸睡着了。
鼻尖是红的,眼睛是红的,脸蛋也被泪水浸得泛红。
之前哭得那么委屈不甘愿,现在又安静得全天下最乖。
祁开悄悄凑去,亲了亲那片舒展的眉心。
一觉无梦,乐知攸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他分不清时间,屋里亮着柔和的小灯,好像入夜了一般。
“妈,” 乐知攸小声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语在茶几前用笔记本办公,闻声摘了眼镜坐到他旁边去。
“没多久,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乐知攸愣神片刻,哑声道:“妈妈,祁开呢?”
“回家去了。”
“…………你知道吗,祁开要走了。”
“嗯,他和我说了。”
乐知攸拱一拱,裹着毛毯挤到江语的腿上去,一边享受头发被抚摸,一边慵懒地倾诉。
“他也舍不得我,还跟他爸爸妈妈说要一个人待在这边儿。你猜他爸爸妈妈同意了吗?”
哪还用猜,江语温声道:“换做是我,我是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的,我……我当时太伤心了,接受不了,可是在听到他爸爸不同意的时候,心里又松了口气。”
江语耐心道:“嗯,是为什么?”
“因为……祁开一直都和他爸妈生活在一起,要是为了我和他们分开的话……我、我也不能同意啊……”
乐知攸看着那盘草莓,可目光又好像没有落在上面,虚虚地散着,他回忆道:“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了,但是……但是我有时候还是会很想爸爸……而他才只回来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一个月……”
江语心疼地轻叹,再开口却又换了个语调:“那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好么?”
乐知攸仰起脸看他妈妈:“什么好消息,我已经开始开心了!”
“那就是 --- 我升职加薪了!”
乐知攸爬起来,真是太丑了,脸都肿了,头发也乱成鸟窝,咧嘴笑起来更是傻里傻气。
“恭喜江语女士升职加薪!”
江语揉他一把:“去洗个脸去,晚上我们做大餐。”
十二月底期末考试,考三天,最后这天正好是圣诞节。
教室外下了很大的雪,天空灰沉,地面却白皑皑得很亮堂,整个鸢兰银装素裹。
乐知攸捧着暖宝宝单手答卷,还要忙着拿纸拧鼻涕,注意力不太集中。
这是最后一门科目了,乐知攸有点想破罐破摔,反正前两天也都考得很差劲。
同桌趁着老师晃去走廊,赶紧碰碰乐知攸:“第八题选什么?”
乐知攸小声道:“A,错了不怪我。”
老师又晃悠进来,提醒到:“还有十分钟交卷,抓紧时间。”
十分钟,算了,不写了。
乐知攸往桌上一趴,叹一口气,心道,他这口破罐子碎成了渣渣。
不知道祁开考得怎么样,肯定很好吧,他在这虚度时光的时候,祁开应该在通篇检查,毕竟转校后会插班到哪个班,全看这次期末考的成绩。
听说是小伏都最好的中学,高中部的重本录取率全国前十。
有几个晚上,乐知攸躺在被窝里不睡觉,抱着手机就泡在网上,查这所中学的封闭式教学到底是怎么个封闭法。
不仅高中部实施此法,初中部三年级也同样。据在校网友透露,电子设备全部上缴,只在每个月最后一天允许使用手机,其他时间身在题海,与世隔绝。
乐知攸想要逃避现实。
他从那天之后,每天都装作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和平时一样念念叨叨没心没肺,依旧揣着他不喜欢的香草味营养奶去走廊上和祁开说话,一边催他帮自己消灭牛奶,一边和他分享屁大点小事儿。
可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逃避现实?
他听不进老师讲课,也写不进作业,课本试卷像浆糊,把他越发迟钝和愚笨的脑袋糊得浑浑噩噩,什么都懒得去想。
乐知攸摸着腕上的长命小锁偷偷难过,猜想今晚的自己是不是又会没出息地把枕头哭湿。
铃声响,交卷放假,下周一再来学校拿成绩单和寒假作业。
祁开比乐知攸先出教室,没在门口等,直接进二班去拎乐知攸的书包。
“打车回吧,路上冷。”
祁开看他还抽鼻子,连眼角都是红的,担心他感冒变严重。
乐知攸不肯,问:“考得好吗?”
祁开点点头:“还可以。”
那就是特别好。
乐知攸笑起来:“烦人,我都考哭了,好多题都不会。”
祁开给他戴好手套和帽子,再把暖宝宝放进他大衣里捂着,行动上怕他受风受寒,嘴上却问:“乐知攸,想不想打雪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给圣诞节添足了气氛。
两人踩着长长的脚印回到山海观,把书包放在六角亭里,转身就加入混乱的草坪雪仗中。
大人小孩全都在撒欢儿,嬉闹尖叫让战况格外激烈。
乐知攸搓了好大一个雪球,扔不远,还没砸到祁开就落到地上摔粉碎,祁开却手下不留情,害得乐知攸浑身上下也就剩一个脑袋没沾上雪沫了。
乐知攸玩儿的小脸红扑,唔啊啊地大叫:“祁开!”
祁开颠着一个雪球:“这儿呢。”
乐知攸:“吃我一掌!”
还没冲过去就被雪球砸中心口,心怦怦跳,好像中了爱神丘比特的圣箭,一个无力招架就倒进了积雪中。
乐知攸四仰八叉,对着浩浩荡荡的天空放声大笑,喊:“祁开,祁开。”
祁开走过来拽他,拽不动,哄道:“起来,着凉了。”
乐知攸双手握住他反向用力,就不起,撒泼耍赖一样,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却又泪眼汪汪。
他说:“祁开,我好开心啊。”
说完就再也忍不住,在一众嘻嘻哈哈的笑闹声里肆意大哭。
祁开把乐知攸背回家了。
背回去,脱掉外套和围巾,接一杯热水给他捧着,再下楼去把书包拿回来。
乐知攸小声道歉:“对不起。”
祁开半跪在他面前,摸摸他手,还行,挺暖和的。
他说:“笨蛋。”
他们一起拉了会儿小提琴,乐知攸拉累了,就坐在床边看祁开为他演奏《四季》。
江语回来时听见悠悠琴声,遂走过来靠在门框上。
她笑道:“下午姥姥给我打电话,问我们今年什么时候回去,她好早点熏腊味。我说今年不是我说了算,我得回家问问乐乐。”
祁开把小提琴放回琴盒里,看乐知攸盘着腿左晃右晃,脸上悲伤不见,只见一枚浅浅的小酒窝。
他道:“都行,我还是听你的吧。”
江语便转去问祁开:“你们什么时候走?我听你妈妈说,你们这房子已经租出去了,就等你放寒假了?”
祁开 “嗯” 一声:“可能,就下周二吧。”
晚上江语邀请祁开一家来吃饭,做得丰盛,桌上其乐融融,家长们都知道两个孩子感情好,经此一别,可能要到大学才能再见面了。
祁开爸爸琢磨道:“要不乐知攸也去考小伏都高中?”
江语笑着摇手:“我对我们家乐乐没有什么要求,健康开心就行。那所高中压力太大,他考不考得上先不说,我肯定是一点都不能放心。”
祁开妈妈笑叹:“孩子们还小,未来长着呢,到时候考去同一所大学,不就又在一起了么?”
初三一年,高中三年,牺牲四年的时间换来大学四年在一起。
乐知攸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他在桌下碰碰祁开的脚尖,说:“那我们以后考同一所大学,好吗?”
夜里大雪未停,仍在以寂静无声的盛大之势席卷天地。
江语已经睡了,乐知攸去客厅接水喝,捧着水杯站在落地窗前欣赏雪景。
什么都瞧不清,只有昏暗的路灯下能望见簌簌的飘雪。
慢慢地,乐知攸蹲到地上,跟着大雪一起无声地落泪。
他睡不着,失眠好久了,除了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就是没出息,就是舍不得,就是好害怕。
半晌,有一声轻微的铃声钻进耳朵。
乐知攸回到卧室,钻进被窝里把自己紧紧裹住,这才点亮手机。
小狗妹妹:睡了吗?
柚子:没有呢。
小狗妹妹:来给我开门。
乐知攸瞪大眼睛,一下子就扑腾起来冲去客厅,他打开大门,看见祁开就穿着一身睡衣,冷得直发抖。
“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