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正中的桌子上摆着宋凉的遗照,他一身黑色西服,整个人面无表情,但看起来冷静沉着又英气十足。
桌子上摆满白色的菊花,两侧放满琳琅的花圈。欧阳晚哆嗦着不忍看过去,又止不住地寻找着什么。
他在这大厅里没有看到棺材,也没有看到骨灰盒。他禁不住有些激动,或许眼前都是骗人的,宋凉还活着,孩子还活着。
“他在哪里?”他颤抖着走到张扬眼前,企图能听到他想要的消息。
“火化了,遵从遗愿他和孩子的骨灰撒在海里了。”张扬死死捏住自己的手,生怕自己会动手打死眼前的人。
“看到了,满意了?可以走了吗?”他咬牙切齿地吼道。
“你可真是没有心,他到底欠你什么?”
欧阳晚崩溃到说不出话,他像一滩烂泥坐在地上。他终究被彻底击垮,无力到极点甚至出不了声。
他看着那张相片突然站起身来,在张扬没反应过来之前,狼狈地往宋凉卧室跑。
张扬眸光微闪,抬头看了遗像一眼,转身跟在欧阳晚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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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颤抖了几回,房门终于被轻轻推开。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欧阳晚四处张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里没有人气,只有死寂,将他拖进无底的深渊里。
他慢慢走到床边,滑坐到地上,不敢有再多的动作。视线却被枕侧一件米黄色的婴儿服吸引过去,他伸手拿过来,衣服小巧又精致,只是上面连标签都没有来得及剪去。
手指沿着婴儿服一点点抚摸着,他眼眶泛红,心痛地厉害,抱着衣服垂着头放声大哭起来。
他终是没搭上那艘驶向春天的帆船,被遗落在这无人的寒冬里自生自灭。他终究弄丢了那个小人儿,永远永远地失去了他。他终是食言了,以后他只能日日在地狱里偷生。
冰凉的雪花从半开的窗户飘进来,化在脸上,成全了他止不住滴落的眼泪。
张扬站在门外没有进去,纯白的落雪顺着走廊吹在他身上,他靠着墙,双手插兜看着遥不可及的远方,任由眼角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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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不在了吗?”欧阳晚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面色苍白却冷静异常。
张扬转过头擦了擦脸,“不是你逼死的吗?现在来问我,不觉得太晚了吗?”
“你走吧,今天我不想动手。”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的人却快速抢过门口习武的刀,张扬回过身就看到那人拿着刀往心脏怼。
他一脚踢开他的胳膊,伸手把人死死压在地上。终于是忍无可忍,他扬起拳头对着欧阳晚就是一顿猛揍。
“你现在假什么假,做给谁看呢?”
“要死就出去死,死在我们青斧帮算怎么回事?”
“别以为你死了,阿凉就会原谅你,我告诉你,你就是死了也见不到他。”
欧阳晚是被张扬叫人扔出青斧帮的,他鼻青脸肿地趴在雪地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漫天大雪,明明在落下,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方成俊找过来时,雪把他埋了个大半,整个人冷得活像个冰柱子。
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他才悠悠好转,这些天他陆陆续续听方成俊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没有权利恼怒,他才是那把杀了宋凉的刀。
苏雨被检查有精神病,在送去精神病院前非要见他,他道歉地诚恳,表白地诚恳。只是欧阳晚像一座远古的孤岛,毫无生机。
他回了宋凉的别墅,这屋子好大好空,房间里冷冷清清的,卧室还残留着一堆吊完的水瓶和吃过的安胎药,冰箱里空空荡荡的,他只在厨房看到了几桶泡面,那几天不知道宋凉是怎么过的。
所有的痕迹都在残忍地印证欧阳晚的无情与残忍。他看到了宋凉最后签下的那张离婚协议书,宋凉的字一如往常的潇洒,却让欧阳晚如遭雷劈。
如今他和他,再也凑不成他们。欧阳晚拿着那张纸,禁不住委屈地哭了。
相识太早,相爱太苦,相知太晚,相守此生不可求。
这半年多的时间,他们生活在一起,可却从来没有推心置腹地聊过。
欧阳晚爱宋凉,却不懂他。宋凉爱欧阳晚,亦不懂他。
他们努力地靠近,却没有敞开心扉,像两只刺猬终究无法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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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又是从无法靠近的噩梦中醒来。他脸上都是泪痕,眼睁睁看着爱人远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死去。
相思太殇,欧阳晚终是没抗住割腕了。那天宋凉就是这样没的,这样至少两人能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等到了下面,求不到宋凉的原谅又如何,至少能日日跪在他和孩子面前忏悔,总好过连他的脸都梦不到。
可惜他这次没得偿所愿,再次被方成俊送进了医院,醒来时床边已经围了一圈人,他的父母,宋凉的父亲和妹妹。
谁也不敢再说什么出来,只是一个个眼圈都是红的。
为宋凉,为孩子,也为他。
他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他需要的人没了,留下的都是需要他的人。
他被迫活着,以宋氏和晚鸿两家的管理人的身份活着。
外界只知,宋氏总裁宋凉去国外进修了,欧阳家的少爷突然像是开了窍,行事老练,只是那张脸,冷成了曾经的宋凉。
或许,更冷……
第五十四章 殇
宋凉的丧事在帮里持续了三天,毕竟在那种情况下出的事,警方封锁了消息,外界对他的死讯一点都不知晓。除了帮里的人,没有什么外人来吊唁。
宋父和宋雪在第二天才接到通知,被接来告别。
宋父像是突然老了十几岁,他站在宋凉的遗像面前久久没动,这么多年在外人看来他从来不待见这个找回来的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宋凉是他的骄傲,他多想这孩子活的轻松活的快乐,可人生路,从来是一步错步步错,他不是个能让他尊敬的父亲,也终究没法护他周全。
宋凉从回到这个家就少言寡语,从来没见他开心过。十几岁他就扛起宋氏,把它做到今天这样辉煌。这个儿子一路走来受到多少质疑他不是心里没数,只是他做不了什么,一个懦弱的父亲,连在儿子面前直起腰板都是妄想。
宋凉恨他,他知道,每次两人交流不了几句就不欢而散,他是罪人,可上天把所有的罪孽都加到他的孩子身上,白发人送黑发人多残忍。
若是他从来不想着成就一番事业,安心和宋凉母亲做对普通的夫妻,是不是一家人会平安幸福。宋母不会死的那样尸骨难寻。而宋凉,他的儿子,这一生会不会快乐得多。他是罪人,上天收走了他的爱人,现在又收走了他的儿子。
宋雪从知道消息就一直哭个不停,哥哥和孩子都没了。明明几天前他们还好好的在她眼前,可是现在满目黑白,无一不在印证这个残忍的事实。以后没有人来保护她了,她没有哥哥了。站在这陌生的大堂里,她的世界被破坏重构成她不想要的样子。
宋凉的离去,留下的除了亲人的哭声,还有青斧帮的烂摊子。张扬张忠两人像被彻底打击,久久回不过神。
他们愤恨,他们不知所措,可是该怪谁啊?那个一心寻死毫不反抗的欧阳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疯子苏雨?那群拿着枪的杀手?没有及时阻拦的他们?这个不太平的世道?老帮主的遗嘱?宋凉就不该回到这里?
这其中因素太多太多,他们追究不尽悔恨不尽。但现在这种结果,他们无法接受,却必须接受。
忙前忙后一个多月,张扬才把宋凉离去后的青斧帮归置好。群龙无首,他扶持张忠暂管,自己退居其后,做个临时参谋。好在黑风堂没揪着这个当口惹出些什么乱子,也不算太费心力。
临近年关,Z市从宋凉没了后就没下过雪,那场雪像是来带走宋凉的,成了他们的心里阴影。
最近妖风刮得呼啦啦,吹在脸上刀削般疼。这城市气温下降地厉害,路上行人都匆匆忙忙,不敢多做停留。
张扬裹着风衣大步往医院里走,不过这医院不是他任职的苏阳医院,而是与之不分伯仲的霖漾医院。
他近一个多月没来上班,回来后就立刻被外派到这边来了,说是这里有个重要病人,病情棘手,请他会诊。
他穿过医院大厅往诊室走,在离门口几步远时就看到一个男人从里面出来。
那人神色恍惚,面色惨白,裹着衣服看起来虚弱极了。虽然林峰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他还是能感觉到他腰上粗了些。他几步上去拦住他的去路。“呦,您这是哪里不适啊,怎么?堂里的医生都治不好,要到这里来,该不会老天开眼赏了个绝症吧。”张扬眉头皱着,一脸嫌弃地挖苦他。
林峰像是才发现他,他脸色瞬间更白了,不置一词绕开他就要走。张扬伸手拉住他,靠近他耳畔。
“孩子的事你再考虑考虑吧,生下来它也不会过得好,我不会管你这种人生的孩子,而你这种人也带不好孩子,再教出个社会败类来也是连累别人。”